“苗苗她確實不是我大哥大嫂親生的。苗苗剛出生幾個月便被檢查出患有嚴重的紫紺型先天性心髒病,啼哭、排便或劇烈活動時便容易出現呼吸困難、青紫加重等發作性缺氧表現,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失去知覺,驚厥等,經常需要吸氧急救,差不多一歲時病情愈加嚴重,發作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昏迷抽搐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醫院也多次下病危通知,當時醫生已下最後通牒,再不盡快給孩子動手術繼續拖延下去的話到時隻怕回天乏術,但手術費加上各種其他費用起碼得二十萬,而苗苗自發病以來的各項治療費顏顏也還沒還上,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你讓她去哪裏籌那麼大一筆錢?
籌不到錢,醫院便沒辦法給苗苗開刀動手術,但依苗苗當時的情況已經不可能再拖下去。當時醫院方麵的建議是,如果她實在籌不到手術費,但又想保住孩子的性命,還有一個辦法可行,將孩子留給醫院,院方會聯繫那些願意花錢給孩子治病的家庭,但治癒後孩子便由那個家庭領養,親生父母無權再過問孩子未來的生活。
沒有錢,又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離開這個世界,她隻能接受後者的條件,與醫院簽下了那份協議。
剛巧我大哥陪大嫂去醫院檢查時偶然聽醫生提起這件事,心裏好奇便忍不住去看了苗苗,大概也是有緣吧,看了一眼便對那個瘦弱可憐的孩子喜歡得緊,剛好大嫂又剛確診有可能不孕,所以兩人回去考慮了一晚便決定收養苗苗,那天我正好沒課便陪著大哥大嫂一起去醫院想看看是怎樣的一個孩子竟然讓大哥大嫂不顧一切地要收養,大哥大嫂剛和醫院簽下收養協議,顏顏便闖了進來,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當時的她……”
秦揚笑了笑,似是帶著淡淡的心疼,眼神因為回憶的關係有些迷離,“簡直可以用驚悚來形容,整個人瘦得隻剩皮包骨,頭髮淩亂地披散著,左手腕上隨意纏著的白紗布已經被鮮血染紅,身上的衣服也染上大滴大滴的血跡,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兩隻眼窩也深深地凹進去,整個人看著死氣沉沉的沒一點生氣,那哪像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她剛沖進屋裏撲過來便要奪我手中那份協議書,那時確實被她嚇到了,因此她撲過來時我也完全機會做任何的反應,隻能愣愣地看著她瘦削的手指襲上我手中的文件,然後無力地垂下,出於本能我伸手抱住了她因失血過多昏倒的身體。
後來在一片手忙腳亂中我隱約聽到醫生說她就是那個簽下協議將重病的孩子留在醫院的年輕的母親,我那時並不知道她這麼做的原因,但那時我挺不屑她的這種行為的,我那時想,一個拋下重病的孩子一走了之的女人,沒有什麼值得同情的地方。
我那時本打算將已昏迷的她安頓好後便離開,但那時的她明明已經陷入昏迷,人也瘦得沒丁點力氣,手卻像是抓著了什麼救命稻草似地死死地抓著我的手,掙都掙不開,滿臉爬滿淚水,無意識地呢喃著一個名字--楚昊,聲音破碎而絕望。
大概是被她那時渾身彌漫的絕望觸動,我破天荒地留了下來,一直等到她清醒,但因為之前的先入為主,我沒辦法對她產生任何好感,她醒來時我隻是冷靜地告訴她協議書在她來醫院前已經生效,孩子姓秦,不姓顏。
對於我的話,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情緒波動,隻是靜靜地躺在床上,既沒有哭也沒有說話,很安靜,像是沒抽走了靈魂一般。
我擔心她出事,在那陪了她好一會看她似乎好點了才離開,但剛走出病房,門還沒來得及掩上,身後便突然傳來劇烈的撕扯聲,伴著壓抑的哭泣聲,我趕緊推門進去,那時的她像瘋了般拚命地撕扯著手腕上綁著的白紗布,好不容易止住的也瘋了般從那處劃開的口子裏勇出,把她身下的白色床單都染紅,右手上連著點滴瓶的針已經因為她的掙紮而鬆開,血沿著針管倒流,滿眼觸目驚心的紅,那時她身上除了那一大片刺眼的猩紅便是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我從沒見過一個人會從骨子裏透著這麼深的絕望,那時的她力氣大得驚人,無論我怎樣攔,她就像頭受傷的小野獸般不停地撕咬著,沒辦法,我隻好狠狠地一巴掌打下去,期望能將她打醒,那還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打女人,也是唯一的一次,”
秦揚望向楚昊,自嘲地笑了笑。
楚昊隻是靜靜地聽著,半斂著的黑眸將眸底的情緒一併斂去,清峻的臉上平靜無波,卻似帶著隔霧看花般的朦朧,讓人辨不清此刻的情緒。
“後來她……”楚昊緩緩開口,但話剛出口便發現聲音沙啞得厲害,因而略顯尷尬地輕咳了聲,掩飾此刻心底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