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草低,天高雲闊,竹濤陣陣,鳥聲幽幽。走在這竹林之中,斑駁的竹影灑下,如夢如幻。
曾有才領著穆玄英走了一條不同尋常的路,準確的說這並不是一條路,兩人沿著竹林邊緣一路走來,準確的說也並不是走,更像是手腳並用的爬過來的。他們身邊便是萬仞絕壁,低頭望去,裏麵雲霧低垂,深不見底,倘若一時失手,摔了下去,恐怕便會粉身碎骨。
深穀裏風大,吹亂了兩人的頭發,曾有才爬在前麵,笑著問道:“穆師弟,你怕不怕?”
穆玄英搖了搖頭,極目望去,眾山之小,一覽無餘,自己好像當空淩立,俯瞰群巒,一股天下之大,皆在我手中的豪情油然而生,此情此景,他忽然想引吭高歌,誰知他還未開口,肚子倒是先唱了起來,他登時泄氣,不由問道:“曾師兄,我們已經爬了好久了,究竟何時才能吃到你口中的美食啊?”
“快了快了。”曾有才嘿嘿一笑,連忙嗖地一下向前爬去。
穆玄英苦笑一聲,跟了上去。由於竹林過於茂密,所以裏麵根本沒有兩人容身的地方,兩人隻好沿著邊緣一路爬來,隻聽見曾有才大叫一聲,縱身一躍,似乎終於能腳踏實地了。他連忙爬了過去,隻見前方的竹林果然稀疏了不少,他身子一動,竄進了竹林。
雖然同為竹林,可是他們好像置身了另一片天地。穆玄英仔細看去,此地小橋流水,草長鶯飛,不遠處有一處小湖,小湖之上是一道陡峭的石壁,那石壁之上有一道瀑布,一瀉千裏。春風吹過,迎麵而來的是一股胭脂香味,空氣之中,繁香馥鬱,這般幽靜恬美的地方,隻看一眼,便知道是女子居所。
湖邊,一排排墨色竹子十分茂盛,長勢可人,竹竿之上,墨斑點點,像是風中的濁淚飄灑,映在了上麵,那竹葉被風撩動,沙沙作響,嗚嗚咽咽,像是女子低麵垂淚,輕聲抽泣。
穆玄英沉浸在這美不勝收的桃源之中,不能自拔。忽地,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身子一抖,大驚道:“曾師兄,這,這,這不會是聽竹軒吧!”
“穆師弟,你小點聲音!”曾有才被他嚇了一跳,若是兩人在此地被發現了,告到上官洵的耳朵裏麵,那他又少不了一頓好揍了。曾有才見他驚訝表情,隻當他喜極,拉著他就要往裏走,誰知這一拉,竟未拉動。“走啊,穆師弟。”
“聽竹軒不是萬劍門女弟子修道的地方麼?我們一介男兒,這樣進去是不是不太好?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說著推開了曾有才的手,向後退了幾步。
“怪不得玉兒天天叫你呆子!”曾有才惱道,“這萬劍門中不知道有多少弟子想進這聽竹軒內瞧他一瞧,可惜隻有臥雲閣和聽竹軒隻隔兩處竹林,是唯一一個不用禦劍飛行,便可以偷偷潛入聽竹軒的地方。穆師弟,我們這叫近水樓台,莫非你不想嚐嚐聽竹軒姐妹的手藝麼?難道你是怕了?”
“胡說!我哪裏是怕了。”穆玄英聽他一說,也有些心猿意馬起來,小聲問道:“難道我們要去聽竹軒的廚房裏偷吃麼?”
“呸!什麼偷吃,我曾有才一向光明磊落,怎麼會幹那種偷雞摸狗的事情。”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也發覺現在兩人確實有失光明磊落,幹的又如何不是偷雞摸狗的事情,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接著說道:“總之有驚喜就是了。”
“什麼驚喜?”穆玄英問道。
曾有才神秘一笑,開口說道:“跟我來。”
兩人又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那小橋邊上,穆玄英仔細看去,那橋上正坐著一位紫衣女子,遠遠望去,隻見她黛眉緊蹙,左右踱步,時不時還朝這竹林裏張望一番。
穆玄英嚇了一跳,連忙蹲下身子,小聲說道:“曾師兄,前麵有人!”等了半天,沒有人回答,他轉過身去,卻哪裏還看得到曾有才的身影。他連忙朝前麵看去,隻見曾有才神鬼不知地便偷偷跑到了橋上,繞到了那紫衣女子身後,伸出雙手一把捂住了那紫衣女子的眼睛。
“你猜猜我是誰?”曾有才恬不知恥地笑道,那紫衣女子也不回答,轉身就撲入了曾有才的懷中,抬頭看著他,那溫柔的眼眸似乎還說著話語。
穆玄英一下跳了起來,指著曾有才半天說不出話來。那紫衣女子看見了穆玄英,眼睛裏閃過一絲驚訝,但馬上又想到自己剛才的作為都被他看清了,不由得麵紅耳赤,大感赧然,連忙掙脫了曾有才的懷抱,低聲問道:“曾大哥,這,這又是誰?”
曾有才看了穆玄英一眼,得意地笑道:“這位就是我師父今天才收入門下的小師弟。”
紫衣女子聽罷,臉上的神色才緩和了好多,隻見她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個飯盒,又朝穆玄英招了招手,望著他和藹笑道:“小師弟,你過來吧。”
穆玄英走上橋去,瞪了曾有才一眼,沒想到這廝竟然是帶著自己**來了,不過好在確實有美食可吃。他打開那飯盒,隻見裏麵的糕點花樣精美,顯然獨具真心,他看得食指大動,風卷殘雲起來。幾口糕點下肚,他才終於知道為何臥雲閣的廚房破敗不堪了。
“曾大哥,你這次下山沒受傷吧,我聽小師妹說你們差點被……”紫衣女子還沒說完,曾有才便打斷了她的話,“多虧小師弟及時出現,方才化險為夷。嗯,小師弟,這是薛子琪薛師姐。”
“嗯,我知道,未來的嫂子好。”穆玄英埋頭吃飯,胡亂答道。薛子琪聽了臉越發的紅潤起來,卻沒有反駁。曾有才更是心中大喜,偷偷朝穆玄英伸出大拇指。
“對了,我聽說雲師叔病了?”曾有才突然問道。
“沒有,師父的身體好得很,要病也隻能是心病。”薛子琪幽幽說道,忽然又瞪了曾有才一眼,薄怒道:“你那個師父也真是的,自己無情無義,讓我師父傷心也就算了,還要你也不準與聽竹軒有何來往……”
曾有才連忙解釋道:“你別這樣說,說不定師父他有什麼苦衷。”
“苦衷?”薛子琪冷哼一聲,罵道,“他能有什麼苦衷,我看最有苦衷的就是小師妹了,爹娘近在咫尺,一家卻不能團聚,對她而言,卻是有苦難說。”
“你說的對,最苦的莫過玉兒師妹了。”忽然,他又瞧了一眼穆玄英,然後問道:“子琪,玉兒師妹怎麼沒來。”
薛子琪搖頭歎道:“小師妹擔心師父身體,所以陪她說話去了。”
曾有才默然無語,拿起糕點嚼了幾口,正見到穆玄英酒足飯飽,一臉滿足的樣子,不由笑道:“穆師弟,這手藝如何?”
穆玄英正欲回答,卻忽然看見遠程一個青色身影若隱若現,雖是疾奔,卻不失體態,遠山微皺,兩靨生花,她疾奔而來,如脫兔一般。不是上官玉兒又能是何人。
“薛師姐,曾師兄!”她風塵仆仆,人還未到,嬌聲已至,“快點,快躲起來。”
她跑到幾人身邊,早已累得氣喘籲籲,這才看見了穆玄英,驚訝的咦了一聲,“你怎麼也在這裏?”
“是曾師兄帶我來的。”穆玄英回答道,他還想說些什麼,不過卻被上官玉兒打斷,隻聽她大叫道,“我們快躲起來,我娘馬上就要來了。”
“什麼?!”三人異口同聲地驚呼出來,“快,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幾人手足無措,連忙找了一塊巨石藏身。果然,時不多久,那湖邊竹林裏,走出一個人來,遠遠望去,雍容有態,步履之間,飄忽若神,那舉手投足間,氣度非凡。麵容清冷,不可方物,看上去倒像是隻有二十幾歲,與薛子琪一般年輕。穆玄英難以想象,這竟是聽竹軒首座雲如月。
眾人屏息凝神,見她悠悠地走上小橋,橋下流水淙淙,映著墨色的竹影,像是漂浮著地衣帶。她站在橋上,望著流水怔怔出神,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露出了一些痛苦顏色。
忽然,她兀自說道:“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偷偷從臥雲閣跑到聽竹軒後山來的時候。”幾人神色古怪,都朝曾有才看去,曾有才瞪大了眼睛,連連搖頭,正當他們驚疑未定,又聽雲如月歎道:“你和穆師兄偷偷來找我,卻被我師父發現,交到了真萼大師手中,還挨了一頓好打,誰知道第二天你又帶傷偷偷地跑了過來,像個傻子一般拉著我的手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當時就決定這一生非你不嫁了。你看,這湖水竹林,流水落花,好像未曾變過,可是如今卻隻有我一人站在這裏。你當年說過的話都已經全部忘記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