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縷幽魂(1 / 2)

時鍾掛在牆上,滴答滴答地響著,莫小北瞪大了一雙眼睛,盯著那顆不停移動的秒針,仔細一看,已經是深夜兩點半,萬籟俱寂,卻仍舊是無眠。

雙腿依然毫無知覺,眼睛依然幹澀。

今天是她,莫小北,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個親人,爺爺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她卻不能去送他老人家最後一程,不僅如此,爸爸媽媽遇到車禍走的時候,她一樣沒有送。

無論是誰離開,她隻能靜靜地待在自己的輪椅上,任由心中的傷悲如同漸漸遠去的棺木一般,步入那熊熊的火苗之中,然後,塵歸塵,土歸土。

她此刻心如刀絞,更甚於親眼看到裝著爺爺的棺木被送入火苗中的那一刻,那種痛,折磨得她無法安生,使得她夜不能寐。

抬眼望去,這到處是書架,儼然一個小型圖書館的臥房不再讓她欣喜若狂,不再讓她安之若素,沒有了爺爺,沒有了爸爸媽媽,這些都不過是冷冰冰的死物。

她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將床頭的杯子用力扔向那些書架,書架好大、好遠,一個碎裂的杯子連回聲都沒有就在這書林之中粉身碎骨。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腦海中不停地問自己,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死的是爸爸、媽媽、爺爺,不是她這個從小便不能站起來的廢人!

隻能用自己的手將身體撐起來,不停地咳嗽,卻始終流不出一滴眼淚來。

門被推開了,徐媽進來了,衣衫整齊,看來,她一直守在門外,將一杯溫水遞給她,說:“小姐!喝口水吧!放心吧!還有徐媽!徐媽會照顧你的!可憐的孩子!”

莫小北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將水喝下,在徐媽的攙扶之下重新躺下,靜靜地聽著她說,明天律師會來宣讀遺囑。

明天,離明天還有正正的六個小時,該如何熬過?還有多少個這樣的日日夜夜,又當如何熬過?為何長眠不醒的人,不是自己?老天爺為何這樣對待她,奪走了她走路的權利,還要奪走她每一個親人?

徐媽歎著氣在她床邊,撫著她的額頭,淚流滿麵,口中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隻忙著哭,淚水就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枕邊。

莫小北看了看她,說:“徐媽,我想過來抱你一下都沒有辦法!”

徐媽連忙摟住她的肩膀,說:“不要這樣說,小姐!”

好濕!從來都不知道淚是熱的,所有的人都不在她麵前流淚,眼前徐媽肆無忌憚地在自己麵前流淚,是可憐她吧!

徐媽睡得很沉,伴著淚水,躺在她的枕邊,就這樣睡去,仿佛她才是需要嗬護的人,而莫小北就隻能盯著眼前那些滿當當的書架。

過了一個世紀嗎?當陽光一點點穿透她的房間,慢慢地讓她的整個世界充滿了光明,卻不能讓她內心的疼痛減輕哪怕隻是一丁點兒。

徐媽伴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醒來,沐浴在陽光下,銀發反射著光,亮晶晶的,絢爛奪目,她隻是將它們隨意地綁在腦後,將莫小北從床上抱起來,放在輪椅上。

這打娘胎裏帶來的殘疾,讓她二十歲卻如同一個初生嬰兒一般需要被人嗬護,櫃子裏麵是那麼多的漂亮鞋子,高跟的、平底的、短靴、長筒靴,每一雙都價值不菲,穿在她身上都是那麼漂亮,可是有什麼用,它們就像是花瓶一般,除了裝飾,沒有旁的用途。

徐媽已經五十歲了,但是卻仍舊力大如牛,將莫小北很輕鬆地便抱了起來,並不是因為她膀大腰圓,而是有賴於長期的重複這個動作,模糊不清地記得,她已經抱了她三千多天,數不清多少次了。

衣服是最漂亮的,輪椅是人工智能的,這些都有賴於莫小北的爺爺,一個著名的企業家,他辛苦勞作賺來的這些東西都還在,陪著他不能自理的孫女兒,自己卻撒手人寰,莫小北在鏡中看到自己落寞的神情,毫無血色的臉頰,這還是個人嗎?

爺爺曾經說,隻要小北乖乖地吃飯睡覺,就一輩子陪著她,爸爸說,隻要小北看完了這裏所有的書,就回來看她。

她都做到了,乖乖吃飯,乖乖睡覺,看完了這裏所有的書,可是他們都騙她。

徐媽一邊將她的衣服從櫃子中找出來,一邊絮絮叨叨告訴她,今天的宣讀遺囑的人很多,要幫她打扮一下。

莫小北摸了摸麵前的擦得透亮的鏡子,眼前浮現出來的都是往昔親人們相聚的美好場景,媽媽曾經用她溫暖的手幫她紮辮子,爸爸曾經站在書架前麵告訴她,這些書包羅萬象,爺爺曾經不止一次在她睡覺之後在她床邊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