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城，洞天縣。
時值六點半，七月底的天色仍是一片明亮。
一輛飽經風霜的電動三輪車緩慢行駛在前往薑家村的盤山公路上。
後麵的車鬥裏，除了幾袋米麵和一些蔬菜，還有一個小馬紮。
上麵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紮著羊角辮乖乖背坐，小嘴巴卻不帶停的。
“奶奶奶奶，你說飯桶哥哥有沒有想小丫？”
“奶奶奶奶，小丫是不是真的變醜咯？表叔又是罵了人家好幾次！”
“奶奶奶奶，我為啥非得叫你姑奶奶呀？我喜歡叫你奶奶，爺爺說這樣叫親近。”
聽著身後不斷傳來的雀躍稚聲，薑翠梅的雙眼微微濕潤，她心裏麵實在是堵得慌。
「二哥的身體大不如從前，等他走後，小虎一個人該咋辦啊。」
「人老以後，每次體檢都是一大堆毛病。等我走後，小丫會不會被趕出家門？」
「小虎巡山打獵傷到了腦袋，小丫也是有先天疾病的棄嬰……哎，這兩個娃命太苦了。」
她心中的愁苦無法述說。
口中則是略帶笑意的回應：“小丫最漂亮咯，將來肯定能嫁一個好人家。”
這是薑翠梅常常掛在嘴邊的調侃和由衷祝福，希望小丫長大以後能夠幸福美滿。
小丫張口欲言，眼前那緩緩遠去的公路拐角，接連駛出了一輛輛迷彩的卡車。
“奶奶，快點靠邊停下啦，後麵好多的大車車。停下停下，我們得注意安全喔！”
原先要講的話直接忘沒影兒了，小丫側身揪著薑翠梅的衣擺不斷吆喝。
“小丫真聽話，真厲害！”薑翠梅一邊誇獎，依言將三輪車駛入路邊的碎石土道。
“呀呀呀，好高好高。”幾米以外是陡坡，枝葉茂盛，綠油油一片。
“小丫看到了，下麵有更多的大車車。我們得等一會，奶奶注意不要掉下去。”
小屁股靠坐在車鬥正前的護欄上，小丫怯怯俯視著下麵的山道，叭叭叭叭說個不停。
看到這一幕，打頭的卡車不由鳴笛幾聲，從路中央挪到了公路左側，讓出來右側。
副駕上昏昏欲睡的淼陸精神一振，透過車窗，正好與好奇瞅過來的小丫對上了目光。
“薑掰掰，奶奶快看，是薑掰掰呀！”小丫興奮揮手。
“是伯伯，不是掰掰。”薑翠梅聞聲看去，“哪個薑伯伯啊，是不是看錯啦？”
“哦，是陸掰掰……陸伯伯。快看快看，車車減速啦，陸伯伯跳下來啦，陸伯伯走過來啦~”
小丫嚷嚷著，已經在找下車的地方了。
薑翠梅本來已經起身，準備去幫忙，但在認出來人後，輕哼了一聲又坐下了。
淼陸跟她點頭示意，伸手將小丫抱了下來：“小丫的眼睛真尖，這都給你發現啦？”
身後，車隊如一字長龍，跟隨著頭車行駛在左側。
淼蕪從頭車的臥鋪中出來，打著哈欠走向三輪兒。
“哈哈哈哈。”淼陸發出一長串的爽朗笑聲，將舉高高的小丫放到地上。
“好可惜，伯伯這次忘記帶糖了。”
“沒事的，可以理解。奶奶說你是窮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光是看病和藥費……”
“咳咳！”薑翠梅顧不得擺臉色了，匆匆將小丫的話語打斷。
“你就是小五吧，模樣長得怪周正，就是身子板看著不太結實。”
她在淼蕪的攙扶下走向三輪兒，看著他將其推到路上，臉上帶著一絲不好意思。
小丫跑到薑翠梅跟前，仰頭問道：“奶奶？小丫是不是說錯話了？”
淼陸拍拍她的腦袋瓜子：“不能跟你奶奶學哦，不能在背後說人壞話，當麵更是……”
淼蕪跟上，同樣探手拍了又拍，隨後一本正經的說道：“別聽他的，趁著童言無忌的年齡盡管說，長大了可就……”
“淼蕪，你別把孩子給教壞了！”淼陸吹鼻子瞪眼。
“咋不能說，反正都是實話嘛。”淼蕪扭頭看向略顯詫異的薑翠梅，點頭微笑。
薑翠梅搞不懂他是在諷刺，還是就這個性格，亦或是兩者都有。
淼蕪不在的話，小丫的話並沒什麼問題，因為她跟淼陸每次見麵都要互損幾句。
小丫見得多了，也是習慣了，對於其他人認生且禮貌，對於淼陸卻是親近加放肆。
淼陸坐上三輪車的駕駛位，小丫和薑翠梅坐在車鬥的糧食堆裏，淼蕪在一旁步行跟隨。
“嘻嘻，為什麼不能叫叔叔，非得叫哥哥呢？”
“那我為什麼不能叫小丫，非得叫你薑貴容呢？”
“因為你讓小丫叫哥哥，那就不是長輩啦，得叫人家的大名！”
“小笨蛋，哥哥也是長輩呀。算啦算啦，隨你怎樣叫咯？”
“嘿嘿嘿嘿，那叔叔還要打聽你的情敵嘛？就是跟你搶薑家姐姐的那幾位叔叔？”
“要，當然要打聽！但有一點你奶奶說錯咯，我的胃口哪有那麼大，還三姐妹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