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垂著腦袋,悶聲道:“抱歉,之前是我一時衝動了。”
謝征睫羽在眼尾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神色這才明朗了些,道:“你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脾性,今晨回來被潑了水,不當場教訓回去,反回來生悶氣,出息。”
樊長玉沉默了一息,才道:“我聽過一句話叫‘法不責眾’,說是很多人犯了法,官府就不會所有人一起懲罰。如今畏懼我這天煞孤星命格的,是鎮上所有人,在背後議論我的,也是整個鎮子的人,我教訓得了一人,還能教訓得了所有人嗎?”
謝征微怔,心底有個隱秘的角落因為她這番話,觸開了一些塵封的記憶。
他自幼父母雙亡,寄居魏府,自然也不是順風順水走到今日的。
被那人之子帶人打斷肋骨,錦靴踩著臉摁進一地血泥裏的滋味,他迄今記得。
征戰沙場,幾經生死,用滿背的刀疤斧痕換來的軍功,隻因他舅父是魏嚴,被人暗地裏唾罵他墮了謝家門風,給人當走狗也不是沒有過。
他抬了抬眸子,薄唇溢出幾字:“那你還聽說過一個詞叫‘殺雞儆猴’麽?”
“人性本惡,你軟弱可欺,任你再善良,也少有人拉你一把。你若飛黃騰達,便是當真幹了傷天害理的事,也有一堆人上趕著巴結你,你那個前未婚夫不就是麽?”
樊長玉聽著這些,再次沉默了下來,兩手抱著膝蓋望著鐵盆裏燒著的紅炭一聲不吭。
謝征輕扣著竹椅扶手的指節一頓,眸子半眯,話裏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刻薄:“還沒放下你那前未婚夫,提起他又難受了?”
樊長玉抬起頭盯了他一眼,心下正莫名其妙,隨即才想起自己之前為了不讓他誤會自己對他什麽不軌的心思,胡言說自己沒放下宋硯的事。
撒謊果真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張了張嘴,最終隻歎了口氣道:“我確實有點難受,他是考取了功名的人,整個清平縣今年也隻出了他一個舉人,縣令都捧著他,也怨不得旁人趨炎附勢。人家確實是飛黃騰達了,我拿什麽跟他比?”
謝征輕嗤一聲:“不過一舉人罷了,大胤一京十七府,每年要出多少舉人?你那前未婚夫算得了個什麽?”
樊長玉忍不住看他一眼,說:“這些話你在我麵前說說也就罷了,在外人跟前可別說了,會被笑話的。”
謝征皺眉:“笑話什麽?”
樊長玉覺得這人還真是沒點自知之明,無奈道:“你連個秀才的功名都沒有,這般說人家考上了舉人的……”
她頓了頓,又說:“我知道你說那些是為了哄我開心。”
樊長玉覺得說這些有點矯情,抓了抓頭髮道:“其實我也就隨口一說,心裏沒真覺得有多難受,這日子始終都是自己過的,他中了舉飛黃騰達是他的事,跟我又有什麽關係?那些趨炎附勢踩我一腳的,說我幾句也不能讓她們從宋家那裏得到什麽好處,無非就是嘴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