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心慌意亂地端起酒杯,借喝酒的功夫,拿眼偷偷去打量許橈陽。後者已經放下了杯子,帶著情緒地拿起那瓶番茄醬,旋開蓋子,麵無表情地直接往他麵前的那盤鮑魚上淋過去。
他揚著手臂,咖啡色的襯衫袖口是一顆深紅色的琥珀鑲金方形袖扣。陽光照著那袖扣,閃著暗紅色的光圏。他的手指真的很白皙,很整潔,指甲澄亮,骨骼修長,骨節之間的線條弧度既剛且柔。
她凝神注視了他一會兒,視線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盤子上。番茄汁已經蓋滿了那鮑魚,包住了它原來的輪廓,慢慢地沿著那中間凸起的地方往下流淌。他沉靜地執著刀叉,嫻熟漂亮地手起刀落。
隻一會兒,刀子上就沾的都是番茄醬,刀起汁落,四處飛濺,幾乎驚悚。她的眼睛漸漸睜大了。眸底深處有個類似的畫麵一點點由模糊變清晰。護士抱過來一團粉紅的肉,上麵全是血,血腥的味道漫的手術室裏都是,她無力地垂著眼,迷蒙中聽到有人的聲音在說:“對不起,小姐,孩子在母體已經窒息死亡。”
她的呼吸不通順了,頭有些痛了。腦子裏好像有輛高鐵列車在快速地滑行,一遍又一遍,來回地繞著她的腦神經在瘋狂地碾壓。少許,她怔怔地抬起頭,目光從那鮑魚上移過,去看麵前的男子。她的表情是遲鈍的,恍惚的,也是發夢的,驚覺的。許久的年代裏,有個如是的男子皺著眉頭說:“佳佳,你擋到我了,閃個位置出來,讓我透口氣行麼?”
她那麼站在那兒,絲毫沒有覺得對方有何不禮貌,不友善,甚至覺得那微蹙著眉頭不耐煩的模樣都是她這一輩子看到的最帥的一個畫麵。
後來怎麼了?
“你願意娶我麼?許橈陽。”
“我不願意。”有個男聲說:“但是,他們都願意,我也無所謂,反正娶誰都行,你敢嫁我就敢娶。”後來的這個畫麵漸行漸遠,及至不見。
她搖搖頭,頭更痛了,更昏了,視線都晃動了起來。低頭的瞬間,她又看到了那紅色的刀叉,這回兒整把刀子都是番茄汁,不,不是,不是番茄汁,是血,分明是血,整把刀子都是。血泊中,那紅色的一團肉,被那把刀子切得四零八落。然後,那叉子叉中一塊,被揚到了半空中。
她跟著那沾著血的肉塊愣愣地抬頭,看見許橈陽沉靜安詳地瞅著她,一雙深黑暗沉的眸子裏,閃著別樣的光。有多久了?他沒這麼安詳地看過自己。有多久了,她沒看見他的眼睛如此亮過。那個及至不見的畫麵就這麼不動聲色地繞回來了。
血連著那塊肉入了對方的喉,被他整個吞下了肚。他那雄性的誘人的喉結上下前後左右的蠕動。她目光發直瞳孔擴散地盯著他的喉結,盯著他微微挽起的嘴角,還有他嘴邊的那紅色的汁液。“你的嘴邊有血。”她不由自主地喃喃出聲。
許橈陽盯著她看,嘴角揚的更高,目光閃爍地對著她溫柔地笑了一下。邵佳佳記憶中從來沒有見到許橈陽對她這麼笑過。她清楚地聽到了她自己心髒的跳動聲。不論她對他有多少的恨,有多少的怨,如此一個笑容在瞬間就將那整頁都翻了過去,將那漸行漸遠的畫麵徹底拉到近前。
“是麼?”他直視著她,研究著她臉上的起伏變化,目光帶著熱氣和亮度直入她眼底,在她的眼珠上緩緩盤旋,然後,慢慢伸出舌尖在唇邊輕輕一繞,就準確無誤地舔去了粘在上麵的番茄汁。那動作,性感,撩人,邪肆,幾乎是挑/逗的,輕佻的,從沒見過的。
她看的目瞪口呆,心髒狂跳。她不是早已經對他沒那份感覺了?她應該對他恨的更多。可是,如此一眼過去,她瞬間就模糊了對他的那份感覺,仍然全身心都熱血盎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