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放電話,”她說。“你等我睡著了,你再放。”
“不行,”他霸道地:“你等我睡著了你再放。”
她猶豫著,支吾著,“那,那我們一起睡……。”
“嗯,一起睡……。”
春節一過,真正的冬天就預示著漸行漸遠了。從機場大廳出來,譚東城一邊拖著箱子,一邊打電話。一邊打電話,一邊無意識地向四處望著。
機場裏,熙熙攘攘的人潮從四麵八方撲過來,把大廳蒸騰的已經沒了寒意。一路過去,耳邊塞進來的都是吵雜聲,歡笑聲,說話聲,叫人聲。
人流中,有舉著牌子的,有翹首尋覓的,招手示意的,還有一大幫年輕的男孩女孩拉著一個長而寬的橫幅。橫幅上寫著歡迎某某某領導蒞臨指導。
人類總是在歡聚和分離中徘徊。他呢!他也是。匆匆的離開,遠遠的逃,幾個月而已,再回來,似乎隔了幾個世紀,但是眼前的景象似乎仍然就像在昨天。他擺擺頭,在自己剛有些神思恍惚的時候,迅速把自己抽離。舒口氣,他穿過那擁擠的人流向出口的地方走過去。
前方,有兩個女子,都提著碩大的行李箱。她們走的很慢,沒有其它旅客的急色匆匆。年輕女子在通電話。那聲音遠遠地傳過來,音量被人潮淹沒,他聽不清楚內容,卻從那跳過來的音浪中聽出了一份熟悉。邵佳佳。
他本能地把目光收緊了。緊盯著對方的後背看過去。大波浪的卷發,高挑的身材,時髦而洋氣的衣著。他看了兩眼,就迅速調開目光,想要走過去。隻錯開那麼一段距離,他就聽到了,“譚東城,”那一聲喊。
他蹙了一下眉頭,猶豫了兩秒鍾,還是把身子轉回來了。邵佳佳拿下了手裏的電話,笑容可掬地迎著他過來,然後,她就直佇在他麵前了,“怎麼?我們這麼有緣呢?譚東城。”
“我沒這麼覺得。”譚東城說。邵佳佳臉上的笑容綻的更開了。目光上下毫無顧忌地瞄著他。“怎麼又回來啦?情傷療好了?可以回來見人了?”
譚東城寒著臉瞅著她,回頭,一句沒說,轉身往外走。
“譚東城。”邵佳佳又在後麵叫。他沒理她。卻被她先一步擋住了去路。她揚著下巴站在他麵前,挑釁的笑容在她眼球上蕩漾。“你躲什麼?我又不是寧可兒,再說,你躲的過去麼?大家走的都是一條路,通的都是一個目的地。你無論走的多遠,繞的多遠,你回來還不是要走這條路?”
他冷冷地瞅著她沒接她的話。邵佳佳也沒需要他的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說的興致盎然。“所以,我說,你藏哪都沒用,鬼個去加拿大創立分公司?北京才是你的世界!幹嘛躲得那麼遠?我告訴你,你越是有意識地站的遠,越是說明你放不下。”他眯起眼,哼了一聲,“你似乎對我的來去挺上心啊!你是不是太閑著了?”
她嘻嘻笑,“我不是對你上心,是全北京的人對你都上心。這場戰役中,你輸了人,輸了氣勢,你就是個逃兵,你就是個傻瓜,你現在和我一樣成了北京城的笑話,街頭巷議的談資。”“你呢?”他來氣了,上下瞄著她,“你呢?你從哪療傷回來?”
邵佳佳的笑容立即收緊了。挺直了胸膛,她的目光尖銳起來。“我出去,是養精蓄銳,不是去療傷,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傷口。我和你不同。我回來是作戰的,你呢,你回來幹嘛?你回來是讓人看笑話的,讓人看著你有多狼狽,有多朽?”
譚東城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邵佳佳在身後喊:“譚東城,你就是個傻瓜。”秦蓉在旁邊頗有顧忌地扯了她一下,“佳佳,你這是幹嘛?”
邵佳佳撥開她的手,衝著譚東城的後背仍然跳腳興奮地嚷:“譚東城,你就是傻瓜,逃兵,孬種,你不戰而敗,你輸得不是人,你輸得是氣勢,你輸的是整個身家。”她繼續叫,叫的更大聲更快活了。“你就是逃兵,譚東城,你就是個逃兵。”
譚東城鎖著眉頭跳上了車。蔣奇側頭看了他一眼。發動了引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譚東城直視著前方,扯了扯衣領,沒好氣地說:“看見了一個神經病。”
蔣奇嗬嗬一笑,邊開車,將車子駛出停車場,邊側頭打量他。“什麼人惹著你了?”
譚東城把頭向窗外望過去,臉色陰鬱地掃著周圍的進出車流。“你無論走的多遠,躲得多遠,你回來還不是要走這條路?”他甩甩頭,咬緊牙關,把那句話甩掉,但緊接著又有了另外一句塞進了他的聽覺。“譚東城,你就是個逃兵,就是個傻瓜,就是個孬種。”
他頹喪地閉上了眼,嘀咕了一句。“不熟。”
傍晚的太陽在西邊天無限放大,光線烤的人心裏發虛。外麵的天還是冷的,冬天的寒流沒有散去,全都聚在玻璃窗上,但是,車裏似乎燥熱無比。他的心口也燥熱無比,有團火圍著他心髒的地方往身體四角不受控製地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