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來臨的時候,可兒就醒了。睜開眼的時候,天花板上的吊燈陷在雲裏霧裏,滿屋子的煙靄繚繞。她想起了什麼,心裏跟著一痛,怒目乖張地轉臉瞪向旁邊的人。果然,許橈陽醒著,半靠在那兒,她臉一側過去,正好與他的目光接上。
他的臉色發青,眉色寥落,沒經修飾的下巴露著青色的胡茬。看見她醒了,他掐滅了煙,伸手過來,去撫弄她的臉,表情討好地說:“你看看,眼睛都哭腫了,我的小公主變的多難看。”她倔強地把頭閃開,不讓他摸。
他默默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兒,伸手把她攬過去,緊挨著胸口的地方放好。“等下中午,我們出去吃火鍋。”他說。“我不去。”她想把頭閃開。他死死把她的頭,不讓她動。“以後你想幹嘛就幹嘛,我都聽你的。劉東說我滿臉都寫著懼內兩個字,我還不信呢!我現在信了,我真怕你了,可兒,我怕你,我一直都怕你。”
她死咬著牙關,不出聲。聽他說完,突然恨無可抑地對著他胸口的地方狠狠地咬了一口,幾乎把肉扯下來。他痛的吸氣,卻動也沒動。直等她鬆開嘴巴,他俯眼看她,她的眼皮紅紅的,眼睛就從那眼皮下麵倔強地瞪著他。“你真狠,什麼時候這麼狠了?”他低頭看了一眼胸口地方的那個咬痕,隨即用手去擦她嘴角的地方,柔聲說:“如果咬能解恨,你就咬,想咬哪咬哪,反正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
她的眼眶濕潤了,眼珠上的潮氣越積越多,她伏在他身上又哭開了。“我為什麼要遇見你?我真後悔,我真後悔,我為什麼要來北京?我為什麼要到EM去上班?我為什麼還活著?我為什麼沒死掉?”她突然醒覺了,從他身上直跳起來。翻身下床,她任性地去拉梳妝台的抽屜,去找刀子。“我記得這裏有把刀子呢!我看我死掉算了,我就不信我死不掉。”
他被嚇得沒魂了,跳下地,一把將她的腰抱住。他彎著腰心痛如絞地把她抱在懷裏,他的眼睛裏瞬間就灌滿了眼淚。“你是誠心想讓我死,你誠心不想讓我活了,是麼,寧可兒?”她硬生生被他抱住,哭成一團。“許橈陽,我真恨你,我真恨你,是你不想讓我活了。”
隔著門,雅姨悄然移開了腳步,提著心地往樓下走。從昨夜鬧到今天早上,樓上的聲音不高不低地往她的耳朵裏塞,攪得她和他們一樣沒有睡著。邵佳佳懷孕了。這個消息對於她不亞於石破天驚。她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去接受這個消息。她心裏忍不住就對許橈陽埋怨了起來。這好不容易,兩個人消除芥蒂重新在一起,她還滿心期望這個家從此以後太太平平,再無波瀾。現在,她幾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家從此以後不會安寧了。
中午的時候,飯做好了擺了一桌子,樓上也沒有人下來吃飯。雅姨一個人坐在餐桌旁,看著那滿桌子的菜發呆。樓上一點聲響都沒有。早餐那兩個人沒有下來吃,看樣子,午餐可能又要被倒掉了。她想上樓去叫人,可是,又清楚地知道,人叫不下來,即使叫下來,這個時候,任誰還能有胃口吃飯?活了幾十年,雅姨第一次體會出自己的那份無力感。對這兩個孩子,她無力去做任何幹涉,喜怒哀樂卻跟隨著他們的情緒起起落落。
謝天謝地,有人按門鈴了。林雪攜著許明像神兵天降地一樣地出現在門口,把雅姨喜的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家裏來個人也許會將樓上那繃著的弦打破。許橈陽從樓上下來,扣著袖口的紐扣,看見林雪和許明,絲毫不意外地對林雪說:“上樓勸勸你二嫂。”
林雪快活地應了一聲,就往樓上跑。開了門,看見可兒像隻貓一樣地偎在被子裏,埋著頭,聽見門聲,也沒把頭抬起來。她過去,把人從被子裏抻了出來。看見可兒哭的眼睛腫的像個核桃,鼻子紅著,臉被泡的像灌滿了水的草莓。她撲哧一樂,“二嫂,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真不好看。我沒見你這麼難看過的。”
可兒打開她的手,重新把被子抱住,她身上未著一絲衣物,有點臉紅了。無精打采地問:“你怎麼來了?”“來看看你們啊!”她起身從衣櫃裏找衣服,扔到床上,“快點穿衣服,我們出去玩。”可兒把頭往被子裏埋,嘴裏低聲說。“我不去。”
“許明也來了。等會他要上樓,你這個樣子多難看。”可兒心不甘情不願地被她抻起來穿衣服,又被她推進衛生間洗漱。整理好被子,林雪倚在衛生間門口,看著可兒洗臉,“是不是因為邵佳佳懷孕的事和我二哥生氣了?”
可兒癟癟嘴,瞪著鏡子裏的自己,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我忘了恭喜你了,你快做小姑了。”林雪嘻嘻笑。“別恭喜我,這事與我沒關係。我二哥都不承認,我是哪門子小姑?你放心吧!”她不以為然地說:“邵佳佳就想用這個孩子嫁給我二哥。等她再過兩月,看看沒戲,藏不住了,她肯定把孩子打下去。她爸媽也不會讓她丟這個臉。名門閨秀,未婚生子,你說多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