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高雲闊,很是晴朗,溫泉莊子處處暖和,我想著,定不會冷到他。誰知山上突然雪崩,猛的又天狗食日,他生出來時連哭都不會哭,掉在地上,找了好一陣,摸索著發現,是被羊水住了,憋的整個身體都青了……是我的錯啊,是我的錯……」
一時心緒湧動,蘇氏難以自已,眼淚掉個不停。
謝庭月:「婆母受了這麼大罪,哪裏有錯?」
譚嬤嬤跟著安慰:「少夫人說的對,夫人莫要傷心往事,隻是命苦罷了……」
「要說命苦,誰的命一點都不苦,完全是甜的?」
謝庭月覺得自己的心有點冷,看著泣不成聲的蘇氏,他有遺憾,卻沒有太多抱歉,腦海中浮現更多的,是孤寂落寞,宛如一枝寒梅的楚暮。
大抵人心都是偏的,相對蘇氏,他更心疼楚暮。
「事事如願,歲歲平平安安,什麼不喜歡的事都不會發生,世間沒有這樣的人。佛度眾生,眾生皆苦,凡夫有凡夫的愁,貴人有貴人的憂。」謝庭月眼眸平靜,似乎不帶任何情緒,「我不是女人,沒生養過孩子,隻親手帶了一個熊弟弟長大,現他十一歲,仍是操不完的心。世間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他,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什麼表情是轉著小心思,什麼樣子又是在撒謊,我全都知道。我那繼母為了對付我,研究我所有喜好,手邊的事身邊的人……很長一段時間裏,世間沒有誰,比她更了解我。我想做什麼,不喜歡什麼,必須做什麼,甚至做成一件事想犒勞自己點什麼,她都知道。」
「可是婆母您,又了解誰呢?」
「怕是連您自己,都不甚了解吧。」
對楚暮是愛是恨,對自己是憐是怨,全然看不透。
蘇氏放聲大哭。
謝庭月也沒有很高興,心裏悶悶的,很不舒服。
回到院子裏,楚暮伸手抱,他就給他抱,窩在楚暮懷裏不說話。
楚暮輕輕嘆了口氣。
院子裏發生的所有事都瞞不過他,尤其事關夫人。
謝庭月為什麼不開懷,他都明白。
是為了他。
「我以前總期待夫人心念為我牽動,而今……略有些後悔。」
楚暮揉著謝庭月柔軟髮絲,愛不釋手。
捨不得啊……
「我生在正午,卻因日食被起名暮,而今知道為什麼了?」
謝庭月聲音悶悶:「為……不喜。」
楚暮親了他後腦一口:「我會讀這個字時,就明白了。當時懵懵懂懂,連難過是什麼都不知道,後來知道難過,卻不會再難過了。」
謝庭月:「名字……」
楚暮:「嗯?」
「你的名字,才不是那種意思,你的名字很好聽。」謝庭月從楚暮懷裏掙紮起來,看著對方的眼睛,神情無比認真,「暮字才不是盡頭,不是黑暗,它是暮光,是最明亮絢爛,美好的令人心碎的存在,卻並不熾熱燙人,世人可以隨心注目欣賞,不會被灼傷。」
往事種種,楚暮是真的不傷心,早就習慣了,可看著謝庭月那麼認真的試圖安慰,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是麼……」
謝庭月用力點頭:「當然是!你看誇父追日,追的就是日暮,太古先賢都欣賞的,你該為自己自豪!」
楚暮直接被逗笑了:「誇父追日,追的是暮日?」
夫人真是好可愛。
謝庭月斬釘截鐵,一副''我不是在開玩笑''的鄭重認真:「如果太陽是往一直上升的,他為什麼要追?他追的一定是快要落下的嗎!他定是相信,隻要速度夠快,真的就可以一直追著夕陽奔跑,永遠擁有它!」
楚暮握住謝庭月的手:「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誇父,一定是個很浪漫的人。」
「當……當然!」
一言不合,楚暮又親過來了。
謝庭月瞬間臉紅:「那位隱世名醫,到底什麼時候能到?」
「夫人著急了?」楚暮輕聲笑,「我的人已經送信回來,說是已經徵得對方同意,待採到那株天山雪蓮,他就會來京城幫我看病。」
謝庭月心裏快速計算:「那最快……也得等到冬天?」
楚暮:「已經等了這麼多年,再等到冬天而已,沒關係。」
冬天……
和楚暮成親的日子,也是冬天。
謝庭月笑了。
楚暮親了親他眼角:「笑什麼?嗯?」
「沒什麼。」
謝庭月隻是想,最初和楚暮成親的時候,可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彼此在心裏認定對方。他當時想的隻是和對方談個交易,大家各取所需……
「不專心,該罰。」
楚暮的唇又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