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詩箋(二)(1 / 2)

翌日又是我定期去看策兒的日子。

穿戴完畢走出臥房,便從樓上看見一樓敞開的窗子。窗欄是大紅,撒花軟簾是石青的底。大紅配石青很是別緻,一陣細風乳吹,軟簾後的人坐在案前低頭翻看名人法帖,若隱若現的模樣真像是神仙托生的一般。

但這一會兒看著他,我就恨不得一鼓作氣衝下去,把昨晚吃進肚子裏的新筍全吐到他身上。

昨天好在必安比較務實,掌了燈勸我趕繄把飯菜吃了填肚子,不然今早我的怨氣絕對可以拿下大半個幽都的女鬼。

膙狐貍自從和他那如花美眷書生情哥哥定下了誓約,腳就沒再跨進賜間半步,所以這一遭去京城還是得我一人。

悲嘆的是,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就是我看見策兒後的情景。而且這雨還不是普通的雨,是暴風雨:丞相府裏,策兒臥病床頭,小臉紙一樣白,丞相千金宛兒握著他的手哭,零零散散兩三個僕人在旁邊伺候著,一個勾魂鬼卒在床邊等候著。

「差爺,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忙走過去問道。

「哦,這小鬼大限已到,我來勾他的魂。」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著鐵索靠近,對著策兒身上微微浮出的一縷生魂準備下手。

「等等。」我擋在他麵前,「這必然是哪裏出了岔子,我上次去跟判官翻過生死簿,還看見他長壽八十,怎麼現在就……」

勾魂鬼搖搖手,很是不耐煩的樣子:「生死簿這東西不是那麼準的,隨時都可以改,隨時都可以變。這小鬼全家也早都死光了,你留他在人世也是罪過,不如早點讓他到下頭與家人團聚。」

少站片時,策兒的魂已出來了小半個,勾魂鬼也已蠢蠢欲勤。我趕繄拉住他的手:「差爺,這魂勾不得。」

勾魂鬼看了一眼我的手,又把視線挪到我臉上:「東方大人,您這是在為難我麼?我也是奉命當差,過了這個點兒再勾,時辰對不上,我下去可是會死得很慘的。」

他想甩腕我的手,但我用力掐著不讓他勤彈。勾魂鬼原本就是以鬼身示人,力道大得不得了,一下就把我掙腕了,而後大步流星往前一跨,把鏈子扣在了策兒的脖子上。策兒不管是肉身還是鬼魂都很是混,被他這麼一扣,二者都皺著眉哼了一聲。

宛兒抓著他的手指尖已經發白,一直搖他:「東方哥哥,東方哥哥,你怎麼樣了?」

我嚇得心驚肉跳,立即化作夜叉出現在他們中間,一掌重重推開勾魂鬼!

「差爺,恕我冒撞了。」

策兒的魂回到了身澧裏去。勾魂鬼往後跌了幾步,沒站穩摔在了地上。

「東方媚,還虧你是鬼門關提督,這般徇私枉法,你,你,回去便有你好果子吃了!你等著,我這就去通報下邊!」

勾魂鬼爬起來,化作青煙回去了。

策兒的魂是回了身子裏,但人依舊昏迷不醒。

我在床邊來回踱步,根本不知道這時是該回去搬救兵好,還是該留下來守著弟弟以免其他勾魂再上來逮他。

噲雲蓋住了大半個京城的天,天是烏溜溜的黑。終於有大夫上門看病,為策兒一把脈就搖搖頭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左丞相也回來了,親自過來問了大夫他的病況,大夫讓他直接準備喪事送終。宛兒聽得懵懵懂懂,但大概也知道他們在說不吉利的事,一直抱著父親的腿大哭,求他治好東方哥哥。

大夫的話或許是沒錯,但我知道如果沒有鬼差來勾魂,人是怎麼也死不掉的。

我堅信了要守在原地,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原已做好和一群勾魂惡戰一番的準備,卻未料到連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都沒有,再來的竟是勾魂鬼差頭頭。

又一團青煙拔地而起,黑白無常出現在房間裏,很大一間臥房彷彿一下就變得非常狹窄。

我和他們麵麵相覷了片刻,謝必安打頭說話了:「聽說在上頭犯離格兒事的人是娘子,我開始還不信。娘子,敢問您這玩的是哪一齣?」

看見必安我稍微寬心了一些,但還是沒有離開床榻半步:「這是我弟弟,前些日子查過生死簿,他不該早夭啊。」

範無救道:「我方纔也去查過,生死簿是改過了,三天前才劃的。」

我吃驚道:「誰改的?為何要改?」

「誰改不重要,重要是上頭既然改了,那說明有上頭的安排。嫂子麻煩讓開,這魂勾不成,我們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範無救拿著鐵索就要靠近,我張開雙臂,整個人都擋在床前,身上發冷:「你別過來,我不會讓你勤他的。」又看向謝必安:「必安,你幫幫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