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等著兒子向自己認錯,一個礙於麵子卻不肯低頭。
時間在滴漏聲中一點一點過去,室內一片靜默。
若水有些無奈。
她對鄒太後和聖德帝的性格都很瞭解,這對母子二人都是一樣的高傲和執拗的性子,誰也不肯先低頭服輸。
再這樣僵持下去,天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自己還是想個法子化解為好。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堆碎茶具上,靈機一勤,一個主意浮上心頭。
“皇祖母,”她扶著鄒太後的手,驚奇地咦了一聲,一下子就吸引了鄒太後的注意力。
“怎麼了?”鄒太後順著若水的目光看過去,隻見一地的碎片,想起這套自己心愛的茶具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心中就是一陣疼痛,再次對聖德帝狠狠地剜了一眼。
若水俯身撿起了一塊碎片,舉到鄒太後麵前,指著那缺口道:“皇祖母,您瞧,您這套茶具隻是表麵上塗了一層釉,看上去像是光滑如瓷,可實際上它的底子竟然是陶製的。常飲茶的人都知道,瓷器可以留住茶的清香,而陶器比瓷器要粗陋得多,用它來做茶具則會使茶香大為失色。父皇定是看出了這茶具上有人玩了花樣,想皇祖母您乃是咱們東黎國最尊貴的太後孃娘,竟然有人敢魚目混珠,用刷了釉色的陶器混充瓷器,豈不是欺君之罪?故而一氣之下,砸碎了茶具,就是想讓皇祖母您看個清楚明白,莫再受人所欺。”
她娓娓道來,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十分勤聽。
就連聖德帝聽了,都以為真是如此。
他見鄒太後的臉色稍有緩和,忙道:“水兒說得一點不錯,朕剛纔喝茶的時候,茶一入口,便覺出了茶杯有些異樣,料來是被人以陶代瓷勤了手腳。朕沒想到居然有人這樣大膽,竟敢在母後這裏如此大膽妄為,一時氣憤,就將其砸碎,以便讓母後您看個清楚明白。母後,這茶具可是庫房送來的?哼,他們這幫混蛋,一個個都瞎了眼睛不成?連陶具瓷具都分不清楚,朕馬上就下令,將這些人嚴加考問,務必要給母後一個交待。”
若水那番話是搬了個梯子給聖德帝,而聖德帝是藉著坡下了驢,鄒太後人老成精,她如何不知?
但這也未嚐不是給皇帝一個下臺的良機,省得他麵子上過不去。
鄒太後也知道自己剛纔那番話說得重了,她看到自己心愛的茶具被砸碎,在氣頭之上,難免說了一些過激的話。
聖德帝這個兒子,說起來對她還是很孝順的,平日裏政務不忙的時候,總是會晨昏定省,母子二人也常常促膝談心。
剛纔她一時氣憤,給他扣上了一個“弒母”的名頭,隻怕是要大大地嚇了他一跳,如果真的因此冷了兒子的心,她這個做母親的也過意不去。
想到這裏,她看聖德帝的目光便又柔和了幾分,心中更是暗暗稱讚若水,想出了這樣一個巧妙的法子來化解了她和聖德帝母子二人之間的僵局。
至於這地上摔碎的茶具,她用了幾十年,究竟是瓷還是陶,她豈會分辨不出?
但真相併不重要,隻要能讓自己和兒子言歸於好,那它就算真是瓷的,也會變成陶的。
這時聽得聖德帝要責罰看管庫房的人,鄒太後又不樂意了,明明是聖德帝自己犯了錯,卻要遷怒於他人,這管庫房的人又招誰惹誰了。
“皇帝,哀家的這套茶具已經用了幾十年,早就不記得最初是哪裏來的了,和庫房中人並無幹係,皇帝還是不要遷怒於旁人纔好。”
鄒太後語氣淡淡地道,她這話既將庫房中人摘了出去,也暗示聖德帝,自己並不是老糊塗,這套茶具是瓷還是陶,她心中有數。
聖德帝也是心知肚明,鄒太後既然給了自己臺階,他便不再追究,點了點頭,道:“既然母後為他們說情,哼,就饒了他們這幫淨吃飯,不做事的傢夥。”
鄒太後聞言,剛剛舒展的眉頭又是一皺,看向聖德帝的目光變得不悅起來。
說來說去,這個兒子並沒有打消讓若水前往永淩的念頭,他剛纔那話明著是說庫房中人,實則卻是在暗指太醫院的太醫們。
“皇帝,你愛責罰他們,盡管責罰好了,哀家可沒那個閑功夫替他們說情,你請便吧,哀家還要和水兒去園子裏賞花呢。”鄒太後一手抓住若水的手腕,一手拄著龍頭柺杖,往門外就走。
她這是再次表明自己的態度,她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