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太後瞇著老眼,向那宮嬤嬤瞧了過去,那宮嬤嬤一直以為自己是局外人,正用看好戲的心情瞧著,忽然聽得姚皇後將名字點到自己身上,嚇了一跳,再一聽姚皇後所說的話,隻覺得全身如墜冰窖,冰冷萬分。
她不需抬眼,也知道鄒太後的目光正看向自己,哪敢抬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鄒太後連連磕頭:“太後孃娘恕罪,奴婢當年……當年……”
她害怕的舌尖打顫,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當年她被先皇寵幸之事,宮中所知之人甚少,先皇事後早將她忘得精光,她自然不敢對外提起,事隔多年,她以為這等塵年往事早就被人忘懷,無人再知,哪曉得竟然會被姚皇後說出了隱事,而且是當著太後孃孃的麵前。
想當年她曾是太後宮中的一名粗使宮女,那時的太後是先皇最受寵的辰妃,她身份低微,就連辰妃娘孃的寢宮也沒資格入內服侍,但機緣巧合之下,被先皇臨幸一夜。
此事宮中幾乎無人得知,她雖也存了攀龍附凰之心,卻也知先皇對自己沒有一餘半點的在意,隻當自己是個用過的器具,隨手棄之。
先皇殯天之後,所有服侍過先皇的一應宮女照例殉葬,她因並未入冊,才得以倖免,心中僥倖萬分。
她留在宮中,地位隨著年紀增長,也慢慢地熬到了掌事嬤嬤的身份,在這宮中雖然還是奴才,卻也有了教訓人的資格。
她本以為就這樣平淡度過一生,哪曉得數十年前的秘事竟然會被姚皇後得知,並以此來威脅自己助她為虐。
她不得不允。
孰料到,姚皇後竟然會把自己的隱秘當眾揭穿,一時之間,她膽顫心驚,滿是皺紋的臉一下子變得沒了血色。
她隻圖個壽終正寢,不曾想到得老來,會落得這般下場。
太後孃娘,定是不會饒過自己的了。
鄒太後對她瞧了幾眼,對當年這事她半點不知,更對這個在自己宮中做雜事的粗使宮女沒了半點印象,見她容顏蒼老,滿是皺紋,頭髮白多黑少,比之自己看上去還要蒼老,忽然起了憐憫之心,幽幽一歎。
“起來吧,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過去了就過去了,現在還提它作甚!”鄒太後出乎意料的並未勤怒,反而溫言道。
那宮嬤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頭,老眼中瀰漫了淚珠,感激無己,對著太後連連磕頭,口中隻叫:“奴婢謝太後孃娘恩典,謝太後孃娘恩典。”
“你既然伺候過先皇,想來己是婦人之身,就由你來試試這守宮砂吧。”太後淡淡道。
宮嬤嬤又磕了個頭,道:“奴婢遵命。”
她用手背拭了下老淚,爬起身來,走到若水身前,像玉瑾那般挽起衣袖,露出枯瘦幹癟的手臂來。
先前她被姚皇後用當年隱事相脅,準備藉著驗身之時對若水下手,這時隱事揭破,鄒太後寬容大度,並不追究,她心中一塊巨石砰然落地,隻覺得心神俱輕,再也沒有把柄落於人手,也再不需要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心中輕鬆無比。
這時候她再看若水,不由得對這姑娘深深同情起來。
她得罪了姚皇後,皇後便想出這等毒計前來害她,幸好自己沒有下手,否則豈不是生生毀了人家姑孃的一生?
若水對宮嬤嬤看了一眼,自然看出了她眼中露出的善意,微微一笑,挑了一丁點朱泥,輕輕點在她的手臂之上。
這次,朱泥並不像方纔點在玉瑾手臂之時,牢牢吸附,而是虛虛的像是浮在表麵,顏色依然是硃紅色,並未變得鮮紅透亮。
若水取過清水,在那紅點之上輕輕一洗,朱泥隨水而褪,顏色越來越淡,直至消失不見。
鄒太後揉了下眼睛,叫道:“過來,讓哀家仔細瞧瞧,是不是哀家眼睛花了,看不清楚了?玉瑾,你也幫哀家看著點。”
玉瑾抿嘴一笑,答應道:“是。”
那宮嬤嬤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伸長了手臂,鄒太後和玉瑾二人看了又看,沒發現半點痕跡,不由得嘖嘖稱起奇來。
姚皇後見到這般情景,心中又驚又疑,神色變幻不定。
她這時對這小小的朱泥功效,已經相信了大半。
目光閃爍,暗想,如此一來,自己安排下的法子就不好使了,豈不是讓這小賤人逃過一劫?
她微蹙眉心,暗中忖思。
接下來又試驗了兩名宮女,若水為她們一一點上守宮砂後,用清水去洗,都是越洗顏色越加紅亮,這時鄒太後才真的信了,笑著對玉瑾道:“柳姑孃的這法子好啊,從今以後,宮中又可少生許多事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