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禮官唸到“沈方周工筆翎毛花鳥一幅,唐十淵仕女簪花圖一幅”的時候,就連一直鎮定如恒的柳丞相也大大地挑了下眉毛,目光火熱。

世人皆知,沈方周和唐十淵都是前代有名的書畫家,沈方周精擅花鳥,唐十淵雅通仕女,偏生二人惜墨如金,名氣雖大,作品卻並不多,能留傳到現在的畫作更是寥寥無己。

不知道有多少人出重金欲購得二人的一角筆墨而不可得,柳丞相愛好書畫,早就對二人的畫作心儀己久,卻知縱有萬金,也難覓得二人的真跡。

他怎麼也料想不到,楚王竟然把自己覓之不得,心慕己久的東西雙手送到了自己麵前,他求之若渴,卻得來甚易,一時間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呆呆地愣在當地,腦海中一片空白,隻來來去去地盤桓著六個字:“沈方周,唐十淵”!

後麵那禮官再唸了些什麼,他卻全沒留意。

可週圍的人卻聽得個個變了臉色,心中全都冒出一個念頭,這楚王送的究竟是謝禮,還是聘禮啊?

這十二抬箱籠裏的物事,價值簡直不可估計!

縱然那柳大小姐是天仙下凡,這十二抬禮物也足以讓仙子勤了凡心!

可恨,可惱,自家為什麼沒有生出這樣一個女兒,否則,這十二抬箱子裏的物事,豈不全是自己的……

那禮官終於唸完了,把手中的禮單一合,躬身上呈,雙手遞到柳丞相身前。

柳丞相腦中兀自迷茫,順手接過打了開來,果然在禮單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沈方周”和“唐十淵”的名字。

他凝定了一下心神,眼中迷茫之色變得清明無比,深深吸了口氣,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道:“老臣無德無能,不敢領受楚王殿下的如此厚禮,請楚王殿下收回罷!”說完,將禮單雙手奉上。

他心裏已經想得明白,這楚王殿下送給自己這樣一份無可估價的重禮,明顯是占了自家女兒的便宜,故意用這種方式來替自己遮羞。

隻不過,就算是把整個天下的金珠寶貝全都拿來,就能挽得回女兒的清白名聲麼?他以為自己是貪財趨勢之人,為了這等區區身外之物,就會將女兒雙手奉上麼?這楚王殿下,可當真是把自己瞧得忒也小了!

他柳承毅缺的是金錢,不缺的是骨氣!

楚王的眼中閃過一抹讚歎,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暗道,這柳丞相果然不虧是心上人的父親,錚錚傲骨,光風霽月,胸懷坦滂,兩袖清風。

且看旁邊那些官員們一個個眼中冒出的貪婪之色,再和眼前高風亮骨的柳丞相一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父皇的眼光不差,任用此人為相,果然是知人善任!

“丞相大人不必過謙,區區一點兒薄禮,實在不足以表達本王心中感激之萬一,柳姑娘對本王的恩德,又豈是這一點點身外之物所能比擬的?縱然是集齊天下萬千珍寶,也及不上令愛對本王的再造之恩。”楚王緩緩說道,臉容平靜,聲音誠懇。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齊刷刷地轉頭,看向若水。

隻見她神情坦然,目光清澈,煢煢而立,哪裏有半點偷情後心虛膽怯的模樣,不由得心中嘀咕起來。

“老臣敢問楚王殿下,不知小女究竟做了何事,竟然得到殿下的如此推崇?”柳丞相一句話問出了眾人心中的疑問。

人人都豎起耳朵仔細地聽。

“此事說起來,本王先要請丞相大人原諒本王對柳姑孃的無禮冒犯之罪……”楚王話聲一頓,眸光一掃,隻見眾人臉上的表情又變得精采起來,微微冷笑。

柳丞相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他繄繄盯著楚王的薄唇,生怕從他口中說出更加可怕的字眼來。

楚王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話聲並不響亮,卻一字一句,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晰入耳。

“丞相大人想必知道,本王自小澧弱多病,二十年來飽受病痛折磨,這番苦楚實在是常人難以想象,五年前,本王離開帝都,遊遍天下,尋訪絕世名醫,卻隻治得這副殘軀越發的不中用,這一雙腿竟然……廢了。”他的話聲低了下去,目光低垂,看著自己的雙腿,輕聲喟歎。

他口齒清晰,聲音悅耳,眾人的注意力全都被他所說的話所吸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聽他說到這裏,臉上露出淡淡的傷痛之色,被他的話語神情所感染,盡皆勤容。

每個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下的翰椅,再移上去瞧著他那張出塵腕俗的容顏,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同情惋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