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 子(1 / 1)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五品以上官吏將校家女兒,凡年十四歲以上,十七歲以下,入宮候選。候選未竟,權禁天下嫁娶。欽此。

我看著桌上的聖旨,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大周皇朝太祖皇帝即位伊始,就下旨稱為免子孫生於微賤,後宮妃嬪與王府妃妾皆選自名德良家。立下祖製:五品以上官員家的女孩子每三年候選一次,選入後宮為妃嬪或王府為王爺的妃妾。

我,蕭歡,今年十六歲,三品翰林學士蕭守儒的女兒,五品翰林編修蕭觀的妹妹,完全符合入宮待選的條件。我拿起壓在聖旨下的一張紙——我進宮所要填寫的東西。要填的內容很簡單,不外乎是姓名、年齡一類的罷了。但當我看到應從曾祖父填起的名諱、官職時,不禁暗暗好笑。

我的曾祖父蕭老二是揚州一名私鹽販子,以和一群地痞流氓販賣私鹽為業。到了曾祖父四十歲時,他已經有了萬餘金的家私。曾祖父將這些家私全部送到了巡鹽禦史吳昌世的府上。這樣我曾祖父就在巡鹽禦史的庇護下販賣私鹽,很快有了巨萬家私。而吳昌世也因為我曾祖父的資助,得以賄賂當朝權要,很快平步青雲。曾祖父給自己改了個學名叫蕭敬,又花錢捐官,買了一個四品光祿大夫的虛銜。為了附庸風雅,還請了數個名士作清客。儼然有了名家仕宦的氣派。我不禁想放聲大笑,在我們皇朝讀書人是第一等人,而販賣私鹽則是違法的。我曾祖父卻搖身一變,成為人人尊敬的四品大員,甚至知府見了我曾祖父都得稱兄道弟,至於其他五、六品小官,就要自稱晚輩、門生。我不禁為這些苦讀聖賢書的書生不值,十年寒窗究竟為他們換來的是什麼?

到我祖父蕭文軒時,家裏已經是揚州數一數二的富戶。祖父也就不做私鹽生意了,變成了揚州最大的地主。為了裝點門麵,祖父花了上萬兩銀子,為我父親聘娶了我母親——一個窮翰林的女兒。這樣我家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了。我母親果然為我家帶來了好運,我父親次年一舉考中了探花。二十年後,我的哥哥也考中了探花。這在當時被傳為佳話。京中有“廣地三千頃,一門兩探花”的俗諺,說的就是我們蕭家。我們蕭家從暴發戶一躍成為為名門世族,這一切難道僅是天意?但這種轉變並未給我帶來幸運,卻使我不得不投身到人世間最黑暗、最血腥、最殘酷的漩渦之中。

我也算生長在書香名族,可卻不像時下千金們那樣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更別提女紅刺繡之類的。我隻讀過一些雜書——這些書被正人君子視為萬萬不可讀的邪書。我家的花園有一座小樓。曾祖父昔日為了附庸風雅,買下了無數的書籍。可惜曾祖父胸無點墨,這其中也包括坊間大量的野史外傳,而這些難登大雅之堂的書都被曾祖父堂而皇之擺在書房。直到父親當家才有所改變,父親將這些書放置在了這座小樓之中,並對我和哥哥下了禁足令。可惜那隻對哥哥有效,我常悄悄地跑到樓裏拿書回去讀。

家中出乎尋常的忙亂。母親和嫂子為我整理衣衫、首飾、被褥,以及一些零零碎碎會用到的東西;哥哥則忙於托人情、找關係,使我在待選的時候落選——畢竟大部分父母還是不願自己的女兒到那危機重重的皇宮裏去的;父親拉著我的手,將一卷小額的銀票塞到我手中,“小歡,宮裏不比家裏,你要處處小心。這些錢是給你打點宮女、太監的。如果不夠,你告訴家裏,爹再給你送去。”

我笑著接過來,“爹,有你們這麼為女兒操心,我怎麼能過得不好。不過,我倒巴不得皇上現在就把我退回來。”

父親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卻忙教訓我:“小歡,這種不敬的話少說。宮中人多口雜,如果這句話被別人聽見,那還了得?宮裏很多人就因為一句話而莫名其妙的丟掉性命。”

我看見父親的眼圈紅了,忙低頭答是。半晌,聽見父親歎息道:“我從來不願與皇家結親,女兒如果到了宮中得寵,就會被後宮的其他妃子嫉妒。如果不得寵,難免受冷落深宮之苦。是也不是,難以自處,為父倒希望你不中選,平平安安回家來。”父親說完,我就聽到母親低低地啜泣聲。

我心中也不禁一酸,故意笑著說:“爹,娘,我中選才怪。我貌不過中人之姿,外加無才無德。當今聖上據說極重文藝,往年的妃嬪都是以才入選。女兒怕是沒這個福分。”說得父親和母親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