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衍眼眸微動。
燕王許久沒說過這麽多話,他注視著自己這個兒子,眼神竟然有些溫柔:“乖乖留在江都,把這件事辦好。相國入獄那天,便是你成為太子之日。”
他語調溫和,鬱衍卻敏銳地從中聽出了什麽,脊背驟然一涼。
他抬起頭看向燕王,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父皇說……留在江都?”
燕王平靜地回望他。
他忽然全明白了。
鬱衍聲音幹澀,輕輕道:“父皇知道我今日要去邊境,召我來榻前,是為了拖延時間嗎?”
燕王依舊沒回答。
鬱衍霍然起身:“你要對雲歸做什麽?”
燕王猛地咳嗽起來,他咳了很久,可鬱衍隻是靜靜站在床邊,漠然不理。
“牧雲歸……是你身邊的人。”燕王道,“孩子,你太單純了。你親手洗去他的奴籍,將他送去武舉,現在又一步步,讓他立下戰功,有了軍銜。”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古往今來都是這個道理,你既然不明白,孤隻能幫幫你。”
鬱衍冷眼看著他。
“孤不在意這些年你在江都折騰的亂子,孤也曾是皇子,明白你在想什麽。不管你怎麽折騰,皇位都是你的,但你不該把手伸向兵權。”
“前線連連告捷,已然震懾了長麓,那就夠了。少一個牧雲歸,對邊境局勢不會有影響。”
“可若繼續放任他發展,那是對你不利。”
“……孩子,你明白了嗎?”
鬱衍輕輕笑了起來。
“不明白的是父皇才對吧。”鬱衍道,“我既然敢將兵權放給雲歸,就不會後悔。至於邊境局勢,少一個牧雲歸,您一定會後悔。”
“父皇好生休息,兒臣先告退了。”
他轉身欲走,燕王怒喝道:“站住!你今日膽敢離開江都,詔書上便不再是你的名字。”
鬱衍腳步一頓。
燕王道:“何必為了一個賤奴放棄皇位,衍兒,為父是為你好。”
鬱衍嘲弄一笑,頭也不回地擺擺手:“父皇請便。”
出了寢宮,鬱衍臉上的笑意消退,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快步走出宮闈,才扶著宮牆痛痛快快吐了出來。
鬱衍早上就喝了幾口粥,一口氣吐了個幹淨,胃裏痙攣著翻江倒海。
“殿下,您沒事吧!”跟進宮的家仆手忙腳亂來扶他。
鬱衍接過送上來的清水喝了一口,壓下胃裏那陣翻江倒海:“沒事,氣的。”
他轉頭吩咐:“準備紙筆,我寫封密信,派人送到邊境去。”
鬱衍的傳信被人快馬加急送走,而他則是乘馬車離開了江都。
事態發展到這一步,鬱衍想去哪裏,整個江都沒人攔得住。
可他不敢放鬆。
燕王有備而來,他不確定自己的密信能不能安穩送到牧雲歸手裏。鬱衍這一路不敢停歇,日夜兼程,硬是把五六日的路途生生縮短了一半。
鬱衍到軍營的時候才剛入夜。
邊境駐軍守衛甚嚴,鬱衍表明身份,被人領進統帥大營。
正是飯點,營帳內坐著各級將領,見他進來,紛紛俯身跪拜。鬱衍顧不得與人寒暄,視線在所有人身上挨個掃過。
沒有牧雲歸。
鬱衍心下一沉。
來晚了嗎?牧雲歸是不是已經被……
三軍統帥在他身邊說著什麽,大抵是詢問他為何忽然來前線,可是陛下有什麽吩咐。鬱衍眼前陣陣發黑,根本聽不清統帥在說什麽。他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拉過統帥道了句“換個地方說話”。
他正想拉著統帥出營帳,扭頭卻迎麵撞見一人快步走進來。
牧雲歸一身輕甲未卸,手中還端著……一盤烤羊腿。
鬱衍險些一口氣沒喘過來。
“你去哪兒了?!”鬱衍惱道。
牧雲歸還沒回過神來,迎頭就被罵了句,雖然困惑但也認真解釋道:“回主……殿下,屬下在帳外……烤羊腿。”
鬱衍:“……”
眾人七嘴八舌解釋,鬱衍才勉強明白過來。
軍營裏夥食不好,牧副將的廚藝在軍中頗為受捧。不打仗時,便去當個夥夫,幫戰友們改善夥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