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衍捂著肚子,在床上翻滾。

夏末的天氣悶熱,外麵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攪得人心煩意亂。鬱衍越想越氣,越氣就越餓,終於忍無可忍翻身坐起來。

“牧雲歸!”鬱衍高聲喚道。

殿內的人早被他全部撤走,空蕩蕩的殿內回蕩著鬱衍的聲音。

往日,雖然牧雲歸不在他眼前,但隻要鬱衍喚一聲,那人立刻會出現。

可今天沒有。

鬱衍又喊了兩聲,一道身影閃過,跪在他麵前。

卻不是牧雲歸。

影二問:“統領大人如今不在宮內,殿下可有什麽吩咐?”

“不在宮內?”鬱衍眉頭皺起,“他去哪裏了?”

影二:“屬下不知。”

鬱衍又問:“他是何事離開的?”

影二思索片刻:“日暮時分。”

日暮時分,距現在已經快三個時辰了。

他能去哪裏?

鬱衍心裏忽然有些不安。

這些年,鬱衍早已經習慣,就算那人不在他身邊,也一定在某個角落守著他。

偶爾離開他外出做任務,也會事先與他商定好歸來時間,並且總會趕在約定的時間前回來。

牧雲歸從未像這樣不告而別。

天邊炸開一道驚雷,醞釀一整夜的雨終於在此時落下。

鬱衍推開窗戶,大雨以傾盆之勢往下落,整座院子都被裹入厚重的雨幕裏。

他……是生氣了嗎?

是因為他一直不肯表露心跡,所以牧雲歸始終以為鬱衍隻是將他當做紓解用具。這種忠誠、感情、善意都是有限的,都是消耗品。

他已經消耗完牧雲歸所有的耐心了嗎?

雨水擊打著房簷,卻仿佛一下一下敲在鬱衍心裏,擾得人心煩意亂。

不行,不能再胡思亂想。

鬱衍回身取了件衣服披上,一邊吩咐一邊往門外走:“備馬,我要出宮。”

影二問:“殿下,現在夜色已深,您這是要去哪兒?”

“我——”

鬱衍愣住了。

他不知道要去哪裏。

牧雲歸了解他的一切,可反過來,他都不知道牧雲歸在不開心時,會去哪裏,會做什麽。

“我……”鬱衍閉了閉眼,低聲道,“去別莊。”

他隻能想到這裏。

說完,鬱衍用力拉開殿門。

一道身影從屋頂躍下,穩穩落到院子裏。

牧雲歸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鬢發緊貼在臉頰兩側,襯得臉色有些蒼白。俊美的五官在雨中卻顯得更加立體深邃,那雙顏色淺淡的眸子抬起來,不偏不倚對上了鬱衍的目光。

原本懸著的心,忽然找到了歸處。

鬱衍想也不想衝進雨裏,把人用力抱住:“是我錯了,我以後好好吃飯,不故意說話激氣你,也不和你賭氣。你別再生我氣了!”

牧雲歸被他撞得踉蹌,下意識把人抱緊。

“……主人?”

牧雲歸輕輕喚了聲,可鬱衍沒有理會。

雨幕隔絕了一切外界聲響,他根本聽不見牧雲歸在說什麽。水滴落在他臉上,他連眼睛都睜不開,隻是本能地把人抱緊。

牧雲歸無聲地歎了口氣,把人打橫抱起,徑直往寢宮內走。

越過影二時,後者問:“殿下的馬車……”

牧雲歸淡淡掃了他一眼,啪的合上殿門。

被關在門外的影二:“……”

牧雲歸把鬱衍放在小榻上,後者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從頭到腳濕了個徹底。他呆呆坐在小榻上,任由牧雲歸幫他解下發髻,脫下外袍。

後者轉身要走,鬱衍把人拉住:“你去哪裏?”

牧雲歸:“屬下去幫主人打點水來。”

“你等一下。”鬱衍抓緊他的衣袖,道,“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牧雲歸腳步頓住。

鬱衍低著頭不敢看他,快速道:“我之前是騙你的,我根本不可能娶別的女人,更不可能讓相國左右我,考慮一下都不可能!”

“我怎麽可能娶別的女子,我又不喜歡人家,我明明隻喜歡……這樣對那女子多不公平。”

牧雲歸眼眸微動:“主人方才說什麽?”

鬱衍眨眨眼,小聲重複:“……對那女子多不公平。”

“前一句。”

“……”

鬱衍別開視線,繼續道:“總之,我已經想好了,不就是失去相國那一脈的支持嗎,沒什麽大不了。哪怕最終奪嫡失敗,讓大皇兄得了皇位,等他繼承皇位後,我再搶回來就是了。”

“反正我……我已經做出選擇了。”

哪怕最終他會背負上謀朝篡位、兄弟相殘的罪名,他也不可能被旁人左右,讓牧雲歸受委屈。

想獲得什麽,便要犧牲什麽。

鬱衍早想得清清楚楚。

“不會的。”牧雲歸輕輕道。

鬱衍一怔。

牧雲歸轉過身,單膝跪在鬱衍麵前,視線平靜看向他:“相國一脈官員,有走私舞弊、貪汙受賄者,共十三人,今夜已被屬下全數斬殺。另有三十六人牽連其中,屬下已將他們的罪證羅列在冊,任憑主人處置。”

“你……”

鬱衍張了張口,喉頭幹澀,“你今晚就是去做這件事?”

牧雲歸:“對。”

“那十三人大多是朝中重臣,就算主人當真將罪證查實,也很難將其論罪。所以,屬下便自作主張,替主人除去那眼中釘。”牧雲歸道,“隻是可惜時間太短,屬下掌握的這些證據,還不足以扳倒相國。”

“你為什麽……”

“主人請放心,屬下行事謹慎,沒有留下任何破綻,更不會牽連到主人。”

“我不是擔心這個。”鬱衍打斷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因為……”牧雲歸閉上眼,“屬下不希望主人迎娶相國之女。”

鬱衍心口輕輕一顫:“你先前怎麽不說?”

“屬下不敢說。”牧雲歸輕輕道,“主人謀劃多年,若因為屬下一己私欲錯失最佳時機,屬下罪該萬死。”

在這件事上,沒有人能強迫鬱衍做出決定。

莫說牧雲歸隻是一介侍衛,哪怕他們地位平等,哪怕牧雲歸已經是鬱衍的幹君,他也沒有資格要求鬱衍為他放棄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