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知道這件事麽?”
十多年前鬱衍年紀還很小,而且大燕皇室腐敗,皇親國戚強搶民女在江都並不罕見,他對這事沒有一點印象。
不過從鬱鴻的話中,鬱衍隱約猜到了什麽。
鬱衍:“那女子……”
“那女子被強佔後懷了身孕,本想一死了之,卻被鎮北公一家囚禁起來。準確來說,是被皇後囚禁起來。”鬱鴻閉上眼,“皇後將你過繼到她身邊,留住了自己後宮之主的地位,卻留不住燕王的心。她需要一個孩子,一個由她親自生出的孩子。”
鬱衍怔住了。
“所以你……你其實是……”
鬱鴻注視著鬱衍,一字一句緩緩道:“當朝皇後,其實是我的姑母。”
“我與皇兄並無不同,都不過是那女人奪權路上的傀儡。一旦失去利用價值,就會被徹底遺棄。”鬱鴻道,“我曾經真心將她當做母親。”
鬱鴻抬眼看向遠處,像是陷入某種久遠的回憶:“我還記得,當初她待我很好,百依百順,遷就寵愛。直到開始學習功課後,她卻像是變了個人。那時我還小,不愛讀書,對儲君之位也沒有興趣。她大發雷霆,把我關在宮裏,逼我按照她的意願行事。”
“她竟然主動告訴我,我並不是皇子,更不是她的兒子。我的存在隻是為了讓秦氏奪取皇位,若我不聽她的,我的下場會比生下我的母親更慘。”
鬱衍眼中終於顯出一絲驚愕。
“你也很驚訝吧,皇兄。那女人就是這樣,她享受把所有事掌控在手裏的感覺,她害死皇兄母妃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此?”
鬱衍神情微微變了,耳畔仿佛又回響起那冰冷的雪夜裏,女子絕望的哭求聲。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傷害衍兒,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好,我答應。我可以死,求你饒了衍兒,求求你……”
鬱衍臉色有些發白,別開視線:“……別說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隻有皇兄能理解我。”鬱鴻笑了笑,眼底卻並無笑意,“在人前,她拉著我表演母子情深,在人後,隻要一點不順就會對我肆意打罵。”
“……我受夠了。”
他在小榻邊坐下,目光眷戀地看向鬱衍:“我不想讓那女人如願,所以我絕不會成為儲君,但我會幫助皇兄。這就是我的誠意。”
這話仿佛提醒了鬱衍什麽,他眸光微動,終於抬起頭來。
“為什麽是我?”鬱衍輕輕問。
鬱鴻沒聽明白:“皇兄在說什麽?”
鬱衍:“你選擇幫助我,究竟是因為我,還是因為唯有我做了儲君,才會讓皇後付出最重的代價。”
鬱鴻眸光一顫。
鬱衍抬起頭,目光冰冷而平靜。哪怕是在如今這等狼狽的情形下,他的氣度依舊不落下風。
“答不出來了?”鬱衍道,“你不敢明著與皇後作對,便將自己偽裝起來。皇後希望你在眾皇子中脫穎而出,可你偏偏表現得愚鈍不堪。她希望你能打敗所有皇子,你就與眾皇子相交甚好。在所有人中,她最忌憚我,所以你與我走得最近。”
“你口中說的喜歡,究竟是真的喜歡,還是為了報復的快意在欺騙自己?”
“我……我……”鬱鴻踉蹌地後退幾步,險些撞倒桌上的香爐。
鬱衍坐起來,低聲道:“阿鴻,別讓仇恨蒙蔽了自己。”
“你有什麽資格說這話?”鬱鴻喝道,“與敵國勾結,你敢說你不是為了報仇?”
鬱衍:“我是為了報仇,可我也是為了燕國。”
“燕國弱小,需要長麓這等大國庇佑。燕王昏庸,需要一個新的統領者改變現狀。”鬱衍道,“我想仇恨,也想拯救燕國,這並不矛盾。”
鬱衍定定注視他,聲音溫和:“其實我們不用走到這一步,阿鴻,你很聰明,你不該為了仇恨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鬱鴻許久沒有回答。
半晌,他輕嘲一笑:“說來說去,皇兄不過是想拒絕我罷了。”
鬱衍:“……”
這孩子怎麽說不聽啊!
“是因為皇兄心中有人嗎?”鬱鴻低聲道:“那個叫牧雲歸的,當真對皇兄很重要?”
“昨晚在長麓國君的行宮外,我讓身形與牧雲歸相似的手下易容成他的模樣,想將皇兄騙上馬車。可是皇兄好像隻不過與他說了兩句話,便發現了破綻。”
“你真的很了解他。”
鬱衍默然無語。
廢話,因為那個人抱起來的手感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