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佳節之痛(上)(1 / 2)

夜已經深了,但金陵城卻依然燈火輝煌。天下已經被洪武皇帝朱元璋統一有十餘年之久。金陵,這座飽經戰亂的古城,終於又在洪武皇帝的刻苦經營中繁榮了起來。

此刻金陵城爆竹聲聲,大街小巷掛滿燈籠,禮炮聲此起彼落,天空幾是亮如白晝。真是好一派熱鬧景象!原來今日正是一年一度的除夕佳節。

城北坐落著一座富麗堂皇的府第,隻見門牌上寫著四個鬥大金色篆字:“涼國公府”。此間主人姓藍名玉,乃是當年洪武皇帝征戰天下之時麾下第一猛將,曾官拜征北大將軍,後加拜為涼國公,以彰其開國之功。

值此佳節,藍府上下自也是一派熱鬧景象。隻見門前屋後燈籠高掛,回廊走殿披紅掛翠。大廳門前燃著幾支紅色巨燭,紅光盈盈,將三尺內耀成一片紅色海洋。庭院裏,幾個頑皮小孩點燃插在地上的“衝天炮”,“嗖”、“嗖”聲響中,幾支“衝天炮”衝天而起。爆炸聲傳入耳中,孩子們掩了耳朵,滿臉盡是歡喜雀躍。

大廳裏已擺好了一桌山珍海味。燭光映照下,隻見上首坐著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那老者生得好生威猛,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但威嚴之中卻也透著一股慈祥。你道這人是誰?不是此間主人涼國公藍玉,卻又是誰。藍玉左邊坐著一位中年美婦,正是藍玉夫人李香蘭是也。藍玉雖是人中龍鳳,卻也隻娶了這一位夫人。夫妻間恩愛由此可見一斑。

正當此時,下首一人舉杯站起,道:“爹爹,娘親,值此佳節,孩兒在此祝爹爹娘親老當益壯,萬事順意!”說完把杯中美酒一仰而盡。此人正是藍玉大將軍的獨子藍逍是也。藍玉生得威猛霸氣,此子卻生得俊俏儒雅,全不似父親模樣。

李香蘭笑罵道:“你這憊懶小孩,過完今夜除夕也才十六虛歲,卻來學什麼大人模樣,誰準許你喝酒啦?”

藍玉望了望愛子,轉頭對李香蘭柔聲道:“不妨,今日除夕佳節,喜慶日子,讓他喝些灑也是無妨。”藍玉生於亂世,後來學得一身武藝追隨朱元璋左右,掃蕩天下,好不威猛。戰事頻繁,有心卻是無暇,直至洪武皇帝統一天下,才得解決終身大事,娶了李香蘭為愛妻。又過了幾年,李香蘭產下一子,取名“藍逍”。藍玉年近四旬才得一子,欣喜若狂,此後撫育教養自是極盡寵愛。藍逍打小便聰明伶俐,十四歲時便已將藍玉一身高強武功學了個透,隻是尚缺火候而已。藍玉生於亂世,無奈從武,平生最大遺憾便是缺少文藝才學,父誌子承,十幾年間藍玉沒少請先生老師教導藍逍。藍逍聰明伶俐,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倒也難不住他。這樣十幾年下來,藍逍於文於武皆算小有所成。

正當此時,遠處傳來一陣陣雜遝腳步聲,地麵竟似有些震動。眾人心下皆是一凜,都不知佳節之夜怎的突然從哪冒出這許多人。正沉思間,管家急急忙忙奔了進來。藍玉起身喝道:“怎麼回事?”管家一臉惶恐,躬身道:“老……爺,門外不知……為何來了幾千錦衣衛,凶神惡煞的,將藍府嚴嚴實實地圍了兩層。我已吩咐下去,叫護衛們守住大門。又吩咐了府上的弓箭手守在高牆之下,莫讓錦衣衛從牆上躍入。”

藍玉倒抽一口冷氣,心底湧上一股不祥預感。藍玉軟軟坐倒,口中喃喃自語:“終究還是來了麼?”聲音雖小,站在近旁的李香蘭卻聽得一清二楚。

“老爺,你怎麼了?什麼終究還是來了?”李得蘭似乎也想起些什麼。

藍玉歎了口氣,麵如死灰,道:“夫人還記得胡司馬和李丞相嗎?”

李香蘭臉上湧上恐懼神色,顫聲道:“當……然,當……然記得。”

原來五年前,左司馬胡惟庸被誣勾結元朝餘孽,被誅九族,牽連近萬人。又兩年前,右丞相李善長同樣被誣勾結元朝餘孽,被誅九族,牽連近兩萬人。這兩件案子,因牽連甚廣,轟動天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時間,隻聽見外麵一人大聲喊道:“大家聽好了,藍玉通敵賣國,罪無可赦,奉皇上玉旨,誅其滿門,不容放走一個!”說完,得意非常,哈哈大笑一聲,大聲命令道:“來人,給我撞門!”

眾人聽了“誅其滿門”,身子都是一軟,除夕佳節,誰曾料想卻遇上這等慘禍,不敢相信,偏偏事實又立於眼前,不得不信。婦孺們禁不住嚇,竟相哭了起來。“嘭”、“嘭”,劇烈撞擊下,大門輕輕晃動起來。眾護衛聽得要誅殺滿門,雖然心下害怕,但事關自身性命,不得不鼓起勇氣,使出渾身力氣護住大門。

“皇上呐,皇上……”,藍玉頹然跪倒在地,悲痛呼喊著,“臣對您忠心耿耿,為何您還要殺臣,您殺了胡司馬、李丞相還不夠嗎?難道真個是‘狐兔死,走狗烹’麼?臣不甘心啊……”藍玉說到傷心處,不禁老淚縱橫。眾人聞言,心下悲涼,隻覺眼眶濡濕,都要流下淚來。

眾人哭泣歎息中,一人走近藍玉身前,搖著他胳膊,道:“爹爹莫哭,如今皇上鐵了心要殺咱們,咱們還是逃命要緊。”眾人抬眼望去,隻見燭光閃耀下,那人俊眉緊皺,一張嫩白臉上猶掛著淚珠,但神色卻甚鎮定,心下都是一驚:“遇此飛來橫禍,第一個冷靜下來的,竟是這黃口小兒,當真是‘虎父無犬子’。此子心性如此,他日前程必定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