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寐了半晌,又出了好些汗,泡一會去!”說著,抱起她來,踱了兩步到池邊沿著階坐下來。他的後腰正抵著一處漩渦出水口,水流一沖格外地舒服。
緋心窩在他的懷裏,半眯著眼讓水一浸又有點昏昏欲睡的勁頭。水溫正是合宜,不像藥池的溫度那麼高,裏麵帶了些蓮花淡蘭的香味,加上剛才她也是累的夠嗆,不過是憑著一股子勁頭撐頂著。他抱著她也是有些半睡半醒,送了一杯玫瑰清露讓她慢慢飲兩口解解困。他渾身的肌肉線條都放鬆下來,握著她的一隻手浸在水裏來回來去的劃撥,像孩子般地玩水:“你怎麼想起來看那種書?”他還是好奇,低頭看她臉又臊起來。
緋心剛醒過悶來,低頭也不瞧他。靜了一會她輕聲道:“那書是兩年多前臣妾讓常福幫著找來的!後來也不知扔在哪裏一直也沒找。誰料竟掉在那縫隙裏!”她臉漲得紫紅,喃喃著,“當時……”當初進宮,是因長的像慧貴妃,太後想藉著她收攏住皇上的心,為當時僅存的寧華夫人保駕護航。但她入宮兩年毫無建樹,雖然皇上順著太後的意思也立了她當貴妃,但對她的態度不冷不熱,整日花叢遊戲,讓太後也覺得她十分無能!
後來索性常常指派緋心做一些排擠嬪妃的事,明顯已經想將她放棄。先利用緋心的高位打擊一些她看不順眼的嬪妃,等差不多再拿一個錯隨便讓她下台便是。
緋心看出太後的意圖,但她卻無力反抗。深知再這樣下去早晚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所以當時她一邊栽培一些位低但心氣高的女子,一邊又向一些阮氏見惡的外臣示意,一切都是為了能盡量的留下來地位不倒!當然她也從自身找了找原因,覺得皇上煩她主要也是因為她死氣沉沉沒有意趣。繡靈和常福也總是因這個不時勸她改改,她當時也是下了半天狠心才讓常福弄本書來跟著學學。
但她那性子十幾年教出來的,哪能說改就改的?隻看了兩眼便自我鄙視起來,滿心都是什麼非禮勿視之類的,到底是瞧不進去半點,索性還是走自己的曲線。哪知今天竟讓他給翻出來。
雲曦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前一陣子,因著查那舊案,我把與你有聯的外臣全拉出來了,雖說太後瞧了很是震驚,但以後也沒人再借這些事找舊賬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一次索性抖個幹淨,以後再別拿這個翻扯了。一時靠著他的肩說:“臣妾能當這個貴妃,也是靠了太後的支撐。若沒太後,臣妾也斷不可能有今天!後來太後覺得臣妾無能,也不能攏住皇上的心,臣妾是怕太後總有一日見棄,所以……”緋心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他,又說,“臣妾原本是想,守在這宮裏老死也罷了,最後朝廷總會因著年頭加封父親。”
他低頭看著她,如今他自然是明白的。她裝阮慧,是她唯一可以留在這裏的方法。
她隻想守在這裏到老,守到死。她要的,是用自己的一生換取朝廷給與樂正家的基本體麵。進宮的年頭長遠,朝廷會根據妃嬪在宮中的時間逐漸加封其族,至其死,通常都會再封一次。她想要在這裏守著,不能倒,不能死,便是要死也得死得體麵!
他繞著她的發縷,黑黑的柔滑卻堅韌。這些,她從不肯說,是他後來慢慢明白的。隨著對她的瞭解加深,越發地明白。如今聽她說,更別有另一番體會在心頭。她肯對他說,隻會對他說!
“當年進宮之前,隻是想著,若能進了三圍入了大內,便是不點封,留在宮中最差也能當個女史,分到六尚做幾年工夫,到時家裏也能得個體麵。若能好些,或者能指與親貴,家裏也算攀了貴戚。若再好些……她微微的笑了笑,容顏格外的動人,“是臣妾和家裏都想的太簡單了,哪知剛到了皇城,在內府外駐司衙便把牌子扔出來了。臣妾帶了許多錢來的,卻不知該向哪裏打點!
在官驛的時候,臣妾一想家裏殷殷期盼,當時就想死了算了!”
“誰知沒過幾天,宮裏又來了,道有入選的秀女因病脫了牌,讓人補替得入。臣妾隻以為是運氣太好,哪裏知曉是太後見了臣妾的名冊有心提拔!”緋心半閉了眼低聲說著,“見了太後,臣妾就明白。想進宮這是臣妾唯一的機會,但此番一入再難風平浪靜。若因懼而不受,又哪裏有麵目去見淮安家人!”
過往歷歷在目,宣平十二年初春,她帶著一家的希望千裏迢迢而來。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踏出家門,第一次,便是北上千裏,來到錦泰最富華堂皇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