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頤和一品商業廣場,某電影院。
謝觀素麵朝天,長劉海蓋住腦門,鼻梁上架著副能遮掉半張臉的大黑框眼鏡,好好的一張臉遮的隻剩下三分之一。就這樣還不敢出現在人前,直到電影開場才做賊似的摸黑偷偷溜進了放映廳。
全程陪同的霍明鈞都替他累得慌,卻沒出聲,兩人明明可以選擇包場,卻非要執著於“偷情”——當紅明星帶著男朋友來電影院約會,玩的就是心跳。
入場時大銀幕上恰好放到玄都影業的動畫片頭,兩人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默契地露出微笑,然而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麽可笑的,隻好歸因於“戀愛使人智障”這一萬能的科學理論。
電影院的椅子由於設計問題,略低略寬,顯得格外深。謝觀往下坐時不慎牽扯到了飽受蹂躪的腰腿,疼得齜牙咧嘴,極其克製地“嘶”了一聲。
“怎麽了,”霍明鈞聞聲立刻轉向他,被謝觀在手背上敲了一下,立刻會意地壓低嗓音,“腰疼?”
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兩人呼吸交纏,近得隨時能低頭吻上。鐵骨錚錚的硬漢謝老師最招架不住貼耳,老臉一紅,恨衣冠禽獸明知故問,怒道:“滾蛋!”
霍明鈞低笑,從善如流地閉了嘴。
謝觀在《隱俠》劇組拍戲期間恢復了記憶,一點都不驚天動地,可能是前麵鋪墊到位,隻差一個契機。回酒店的途中淋了場雨,虛掩著的記憶大門就被豁然洞開。
恢復記憶的感覺其實非常不怎麽樣,尤其是謝觀曾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和霍明鈞的“救命恩人”是兩個人。他有點輕微的分裂,身體裏像住了兩個不兼容的人格,而且時常發生混亂。
昨晚謝觀出席《一捧雪》首映式,到家後跟霍明鈞閑聊,回想起最初動心的日子,氣氛正好,妙不可言,兩人水到渠成地滾上了床。
情到深處,謝觀被霍明鈞頂’弄得神智昏聵,隱隱有快要高’潮的跡象。他摟著愛人寬厚的脊背,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雙目半闔不睜,忽然尾音沙啞地脫口而出:“明鈞哥哥……”
這個稱呼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謝觀隻會叫他“明鈞”,而程深記不住他的名字,隻會叫“哥哥”。
霍明鈞的動作驀然一停。
謝觀恍惚地微微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數秒後,他驚恐地發現體內含著的東西突然又變大了一圈——
“霍明鈞!你這個禽獸……啊……”
“別……不行,不要了……我錯了,明鈞哥哥我真的錯了……”
黑暗的影院裏,大屏幕上光影變幻,謝觀扮演的男二號花匠湯勤穿著粗布短打,又黑又瘦,悄悄躲在花架後,迷戀地注視著花園中豔妝華服的女子。
那段時間正是謝觀身體狀態最差的時候,詮釋這個落魄潦倒險些凍死在大街上的花匠毫無違和。周圍觀眾都沉浸在劇情裏,霍明鈞卻強迫自己抽離出來,別過頭看了一眼謝觀專注的側顏,胸口那股酸澀悶痛仿佛揮之不去的陰霾。
他扣住了謝觀搭在膝蓋上的手,謝觀起先一怔,隨後立即反握回來,拉著他的手輕輕地搖了搖,湊過來問:“嗯?怎麽了?”
霍明鈞坦蕩地道:“看見你拍戲遭了那麽大罪,心裏難受。”
“……”謝觀臉熱,“咳……幹什麽。好好說話,別撒嬌。”
霍明鈞不答,隻是笑了笑,繼續轉過去看電影。謝觀被他撩地心跳加速,餘光瞥見兩人扣在一起的手,對霍總突如其來的膩歪嗤之以鼻。
——卻到底沒有甩開他。
一年後,十月,金雞百花電影節。
《一捧雪》片段播至最後數秒,謝觀帶著手銬,胡子拉碴,被風吹亂的頭髮遮住眼睛,被警察押上車前,忽然回眸,深深地看了女主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