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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察覺到事情的發展似乎和預料出了些偏差,大天使神色微僵,攏著忽然緊張的小傢夥拍了拍,輕咳一聲試探開口:「什麼寵物?」
「別裝傻——我找遍了地獄才找到一條無毒蛇!都被你給掐死了,你賠!」
撿起軟綿綿的竹青蛇,路西法根本沒聽大天使在說什麼,心疼得口不擇言。
看來自己對老丈人的印象似乎確實過於刻板了一些,看了一眼手上確實殷紅幹淨的血珠,大天使認命地輕歎口氣:「是我莽撞,要怎麼賠?」
「至少賠十隻——十二隻貓!要一半公一半母的,品相就按你們家那隻做標準!」
受了大冤枉的地獄之主立刻發現了商機,毫不猶豫坐地起價,手裏的小青蛇甩得晃晃悠悠。
一定是因為地獄沒有貓,兒子才會被大天使騙走的。隻要能把貓搶過來,小惡魔一定會喜歡上地獄,就不會再被居心叵測的大天使給輕易誘惑了。
緊鑼密鼓地盤算著哄兒子的新方案,路西法得意地揚起頭,正打算繼續勒索,大天使已經毫不猶豫地把小惡魔抱進了懷裏,展開翅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地獄。
居然都不帶討價還價的。
察覺到大天使要帶著少主私奔,地獄裏早已備好的陷阱忽然啟動。幾十隻惡魔悶頭拉開了深淵裂縫,一股強勁的墜力忽然冒了出來。
以諾咬了牙悶哼一聲,翅膀像是被膠水粘住,連拍打都帶了顯而易見的吃力。
小惡魔是掉進過裂縫裏一次的,不安地抬起頭,緊張地攥住了他的手。
以諾想要朝他笑一笑,地獄深淵的強橫吸引卻叫他幾乎消散了全身的力氣,翅膀艱難地掀動幾下,終於還是不得不放開了懷裏的小惡魔,在耳畔輕輕一吻:「向上飛,像那次一樣……」
是他忘記了這一條鐵律——路西法無法展開深淵裂縫強迫天使墮天,但他如果承認自己愛上了惡魔,就不再會受到神祝的庇佑。
可他又怎麼捨得否認。
身體無力地墜落下去,黑暗在翅尖絲絲縷縷地蔓延。以諾輕歎口氣閉上眼睛,幾乎已經開始計劃墮天之後繼續暴打路西法,取而代之攻佔地獄迎娶小惡魔的劇情,手臂卻忽然被另一隻手牢牢握住。
下意識抬起頭,小惡魔奮力拍打著翅膀,清秀的麵龐因為吃力而漲得通紅,目光卻比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堅定。
「不可以……」
大天使就應該是純白的,就應該有溫暖又純淨的潔白羽翼,就應該有泛著瑩瑩暖光的光環,不應該沾染上一點黑暗和罪惡。
墮天的天使,就沒有辦法再回到天堂去了。
小惡魔抿緊了唇,緊緊攥了他的手腕奮力拍打著翅膀,居然也當真和深淵裂縫的強悍吸力堪堪僵持。
汗水順著臉頰滑落,一滴滴掉進深不見底的深淵裏去。以諾的胸口泛起濃濃酸楚疼痛,抬起頭望著小傢夥緊繃著的神色,柔和了語氣緩聲開口。
「沒關係的,我墮天也沒關係。要是真變成了惡魔,我就去推翻路西法的統治,然後把地獄改裝成遊樂園……你不是喜歡鬼屋嗎?我們弄一間最大的鬼屋,再把血池都變成溫泉,把刑具改成跳樓機和雲霄飛車,再養上好多貓……」
他也不知道究竟說些什麼才能叫小惡魔放手,黑暗一絲絲吞噬著他身上的聖光,強勁有力的羽翅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如果小傢夥再不肯鬆手,大概也會被他墜得掉下去。
「我不要,我就要伊甸園!」
小惡魔忽然哽咽著大聲開口,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來,哽咽著奮力拖著大天使往深淵外拉扯:「我不喜歡鬼屋了,一點都不喜歡,我喜歡你,喜歡你好好的,你不要變成惡魔,變成惡魔就再也變不回去了……」
以諾心口猛地一縮,酸疼得說不出話,原本想要掙開的手也僵在半道上,無奈地彎了眉眼,神色卻忽然柔和成一片溫然:「我知道了,閉上眼睛。」
小惡魔向來聽話,心裏雖然不安,卻還是緊張地合上了雙眼。
已經染上墨色的羽翼忽然用力拍打起來,那些被玷汙的羽毛沒有絲毫吝惜地被拔落,帶著淋漓的血色落下去,落盡無邊的黑暗之中。
翅膀被割出狼狽的傷口,從未有過的激烈痛楚毫不留情地綻開,叫他止不住地打著哆嗦,力道卻堅定得不容置疑。
心向光明,不敢或忘。
護佑著他的光明,是永遠都不會被吞噬的。
斑斑血跡洗淨了最後一點黑暗,終於有刺眼的白芒自那些血色間亮起,瞬間照亮了深難見底的黑暗,也叫撐著裂縫深淵的惡魔們慘叫出聲,紛紛拍打著翅膀四散逃開。
吸力驟然消失,還在卯足了力氣使勁的兩個人都沒能收住勁道,手拉手被翻著跟頭甩出了地獄。
沒了貓也沒了兒子的路西法還在狀況之外,茫然地抬頭望向那一個小小的光點,忽然暴跳如雷:「居然真敢在我眼皮底下私奔——給我回來,梅塔特隆,你這個混蛋!」
……
大天使的翅膀傷痕纍纍,根本沒了再飛翔的力量。眼看就要一頭紮進伊甸園的巧克力湖裏麵去,忽然被小惡魔結結實實抱住,片刻不停地飛回家,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了床上。
「沒事的,別害怕——其實一點兒都不疼……」
以諾蒼白著臉色柔聲開口,試圖安撫著顯然被嚇壞了的小傢夥。小惡魔卻隻是含著淚一聲不吭,一絲不苟地替他上了藥,又拿著繃帶把他的傷口小心翼翼裹好。
大天使輕歎口氣,望著眼淚還在眼眶裏頭打轉的小惡魔,忽然不由分說地把他拉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