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傳令官吹起銀號,喧鬧聲平靜下來,阿農開始演講。
他一幵頭就歟頌天神和共和國,蠻族士兵應當為自己曾經效力這個國家而感到慶幸。但是如今時世艱難,做人應合情合理,一"如果主人隻有三顆撖欖,他給自己留下兩顆就是不公道嗎?"
那位老邁的執政官就這樣在演說中攙雜著諺浯和寓言,搖頭晃腦地!希望博得一些讚同。
他講的是布匿語,而圍繞他的人,也就是最敏捷的、沒帶上武器就跑來的那些人,卻是些坎帕尼亞人、高盧人和希臘人,因此這群人裏麵沒有一個能聽懂他的活。阿農也察覺到了,他停止了演講,一而來回倒換著腿,笨拙地搖晃著身子,開始沉思。
他想出了一個主意'.&軍官們召集過來。於是傳令官們就用希臈!&大聲發布這道命令。自從桑蒂普以來,希臘語就成為迦太基軍隊發布命令的語言了。
那些士兵被揮舞著皮鞭的近衛兵驅散。不,會,斯巴達式方陣的隊長們和蠻族歩兵隊的隊長們,穿著各族的盔甲,佩著各自的軍階符號,紛紛到來。夜幕降臨,原野上——片喧鬧聲,東一處,西一處點起了篝火,人們從這堆篝火走到那堆篝火,相互詢問著:"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執政官還不分發餉銀?"
阿農正在向軍官們訴說共和國沒完沒了的負擔。國庫已經空虛,向羅馬人繳納的貢銀便國家困苦異常。"我們簡直一籌莨展!…一這個國家太可憐了!"
他不時用蘆薈木的抹刀搔一下胳膊或者腿腳;不然就停下來接過奴隸遞給他的銀杯,啜飲用鼬鼠灰和醋煮蘆筍煎製的藥茶。然後他用一塊猩紅色的方帕揩揩嘴唇,然後再說下去:
"過去值一個銀西克勒的東西現在漲到了三個金謝凱勒,在戰爭中荒廢了的莊稼沒有任何收成。我們的采蟝業也已經瀕臨倒閉,珍珠十分稀有,供神的油靑幾乎不敷使用。食品和佐料就更別說有多悲慘!因為缺少船舶,我們的調味香料非常緊缺;藥菊也因為克蘭尼邊境發生叛亂而難以買到。過去可以在西西裏弄到許多奴隸,現在對我們也封錟了。昨天多買了一個澡堂仆役、四個廚房下手,花的錢竟比從前買一對大象還多!"
他打開一軸長長的紙卷,把政府的開支一筆不漏地念了出來:修神廟用去多少,擴建西西特會用去多少,坎埒布連地區的采礦機械用去多少……
可是那些隊長們所能聽懂的布匿語並不比士兵多,盡管雇傭兵全都用這種語言相互問候。往常蠻族部隊裏安排幾名迦太基軍官充當翻譯,戰後軍官害怕遛到報複,都躲起來了,阿農也沒有想到把他們帶來。何況他噪音太低沉,疣統隨風飄散,更聽不見什麼了。
束著鐵腰帶的希臘人側著耳朵傾聽;那些披著獸皮活像狗熊一般的山民懷疑地望著他,戈倚在狼牙捧上。浸不經心的髙盧人晃著一頭髙髙的發髻冷笑著。沙漠的居民們從頭到腳裹著灰呢袍子,一動不動地聽著。後麵還有其他人繼續浦來。近衛兵們被擠得在馬上播搖晃晃,黑人手裏擎著燃燒的鬆枝,那位肥胖的迦太基人還站在長滿青草的小丘上表發演說。
蠻族士兵們不耐煩了,怨聲四起,人人都在罵他。阿農拿著他的抹刀指手畫腳;有些人想讓別人安靜下來,他們嚷得比別人更響,結杲反而更加喧鬧。
突然,有個外表瘦弱的人跳到阿農身邊,從一個傳令官手中奪過銀號,吹了起來。這個人正是史本迪於斯。他宣布他有要事相告。他以希臘語、拉丁語、高盧語、利比亞語和巴利阿裏語這五種語言很快地說出來。隊長們笑著,感到有點驚竒,都答道:"說吧!說吧!"
史本迪於斯有點猶璩,嗲嗦起來,終於鼓足勇氣對人數最多的利比亞人說道:
"你們都聽到這個人威脅性的活了吧?"
阿農役有提出異議,這說明他不懂利比亞語。於是史本迪丁斯繼續他的實驗。
蠻族人麵麵相覷,然後全都不約麵同地點頭表示讚同,也許他們自以為聽懂了漢諾的話。
於是史本迪於斯感情激動地說了起來:
"他首先說,其他民族的神祇同迦太基的神祇相比,不過是夢幻而己。他罵你們是慊夫、盜賊、騙子、狗東西、狗養的!共和國要是沒有你們(他就是這麼說的!〉,就不會被迫向羅馬人進貢了;麵且,由於你們胡作非為,使國家耗盡了香料、香水,奴隸和藥菊,因為你們和克蘭尼邊境地區的遊牧民族串通好了!可是所有犯罪的人都要受到處罰!他宣讀了對他們的種種刑罰,他們要去鋪路、造船、修建西西特會,^有些人將送到坎塔布連地區去挖土。"
史本迪於斯又對髙盧人、希臘人、坎帕尼亞人和巴利阿裏人複述了一逸。雇傭兵們聽到了方才聽明6的幾個人名地名,便以為他準確轉述執政官的演講。有幾個人喊道:"你胡說!"可是他們的喊聲淹沒在別人的喧鬧聲中。史本廸於斯補充一句:
"你們沒有看見他留下一部分騎兵?隻要一發信號,他們就會衝進來把你們通通殺死!'
蠻族士兵都回頭朝兵營外麵望去。這時人群閃開了一條路,出現了一個人,隻見那人彎腰曲背、十分消瘦、一絲不掛、長發及腰,頭發間掛著枯葉、塵土和草刺,像幽靈一樣緩緩走來。他的腰間和膝蓋上纏著草泥塊,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四肢上耷拉著土灰色的鬆弛的皮膚,宛如一塊破布掛在樹枝上,雙手不停地哆嗦,拄著一根橄攬木棍子走來。
他走到擎著火把的黑人跟前,一種傻笑使他露出了發白的牙齦。他驚慌失措的眼睛環視周圍的那群蠻族士兵。
突然他驚叫一聲,躲到他們身後,以他們的身體屏蔽自己。他指著身披燦爛的錠甲、紋絲不動的近衛兵們,吃吃地"他們來了!他們來了!"火炬在黑暗中進著火星,近衛兵的馬被光亮照得眩目,用前蹄刨著地皮。那個像鬼一樣的人掙紮著味叫起來:
"他們殺了咱們的人!"
巴利阿裏人聽到他說的是5利阿裏語,都靠了過來。他們認出了他,可是他卻不回答他們的問話,隻是不斷的叫喊:
"是啊,全都死了!一個不留!像壓搾機裏,的葡萄一樣軋得粉身碎骨!多漂亮的小夥子!那些投石手!我的夥伴,也是你們的夥伴!"
大家讓他喝了點酒,他哭了;他的話便滔滔不絕。
史本迪於斯簡直難以抑製內心的快樂,他一麵向希臘人和利比亞人解釋查爾薩斯敘述的可怕的事情,一麵覺得簡直難以置信:這件事來得太湊巧了。巴利阿裏人聽到夥伴們的38害經過,都變了臉色。
那是一支三百人的投石手隊伍,他們頭天晚上才抵達迦太基。蠻族部隊開拔那天,他們睡到很晚才趕來。等他們到達太陽神廣場時,蠻族人已經走了。他們的陶土彈丸隨同其他行李放在駱駝背上,因此他們失掉了保護。居民們故他們走進了薩泰布街,一直走到包上銅皮的橡木城門,然後一齊朝他們撲去。
士兵們想起來他們的確聽到過巨大的喊聲。史本迪於斯因為急於混在隊伍前頭逃走,所以沒有聽見叫聲。
後來他們的死屍玆擱在排列成行的神廟前麵的&泰克諸神的臂膀裏。人們把雇傭兵的所犯的罪過都歸咎於他們:貪吃、偷盜、瀆神、不^、殺害薩朗波花園裏的神魚。他們釣屍體被殘忍地肢解;祭司們還焚燒他們的頭發,折磨他們的靈魂;迦太基人把他們切成一塊塊掛在肉店裏,有些甚至用牙去咬他們。晚上,人們在十字路口燃起簧火,以徹底消滅他們。
這就是那些映照湖麵的火光。由於幾幢房屋著了火,迦太基人便急忙把剩下的屍首和還未咽氣的人扔出城牆。査爾薩斯躲在湖邊的蘆葦&中,一直等到天亮;然後他在田野裏亂走,根據循著塵土的足跡尋找部隊。早晨,他躲進山洞,晚上又重新上路,傷口流著血,饑病交迫,靠草根和獸屍維持生命。有一天,他看到天邊的槍矛林,便踉在後而。因為他的理智巳被恐怖折磨得喪失貽盡。
士兵們在聽他敘述時強壓的怒火這時像暴風雨般爆發出來了,他們要殺掉執政官和他的近衛兵。有人居間調停,說應當聽聽執政宮的說法,至少也該弄淸楚發不發餉。於是全體叫喊:"給我們錢!"阿農回答說他&經帶來了^
大家奔向前哨,把執政官的行李推到營盤中間。不等奴隸們動手,很快就解開了筐子,發現裏麵盡是些青紫色的布袍、海綿、刮具、刷子、香料和畫眼影的銻筆^全是近衛兵們的東西,這些富家子弟用慣了的講究東西。然後大家又在一隻駱駝背上發現了一隻^;鐦盆,那是執政官在路上洗澡用的。他備齊了一切,連百門城鼬鼠也用籠+裝上帶著,他
的藥茶就是用這種鼬鼠活栝燒成灰煎製的'。由於他的病使他食欲旺盛,他還帶了無敉食品、酒、鹵汁、蜜汁肉、蜜汁魚,還有科馬吉尼小砂鍋,蓋上雪塊和剁碎的麥杆的溶化鵝脂。這些食品數量極多,筐子一個個地打幵,東西越來越多,一陣陣笑聲像波浪互相撞擊道發出來。
至於雇傭兵的軍餉,總共大約裝滿了兩個草編的箱子。其中一個箱子裏甚至還有一部分皮錢,那是代替硬幣的。阿農見蠻族士兵驚愕萬分的神情,便宣稱他們的賬目很難算清,元老們沒有功夫加以審核,暫時先送來這些。
這一來,騾子、仆人、轎子、食品、行李,全給打翻在地,弄得一塌糊塗。士兵們從口袋裏抓起錢來追打阿農。他好不容易才跨上一頭驢子,揪住驢子鬃毛逃走。他一邊叫喊一邊哭,前仰後合,鼻青臉腫,祈求所有神祇降災於這支部隊。他那又長乂大的寶石項鏈直蹦到耳根「―他用牙齒叼住他那太長的、拖在身後的頭篷。蠻族人大聲^喝:"滾吧!孬種!豬崽子!摩洛神的臭陰溝!讓你的金子和你的瘟病把你燒死!快滾〗快滾!"漬散的衛隊也跟在他們後麵飛奔。
蠻族士兵餘怒未消,他們又想起有些夥伴半路折回迦太基,一去不返,肯^也是慘遭殺害了。太多的不平事使他們發怒,他們拔起固定帳篷的木樁,卷起自己的鬥篷,備好鞍馬。人人頂藍執劍,霎時間一切都已準備就緒。沒有武器的人都跑到樹林裏去擾了些木棍。
天亮了,西喀的居民一早醒來都在街上騷動起來。"他們要去迦太基了。"這個消息不久傳遍了整個地區。
每條小徑、每道山溝都有人走出來,牧人們也奔跑著衝下山岡。
,蠻族士兵們動身後,史本迪於斯騎著一匹布匿種馬,帶著他的奴隸,奴隸手裏還牽著第三匹馬,在平原上兜了一圈。
隻剩下一支帳篷了,史本迪於斯走了進去。
"起來,主人!起身吧!我們要出發了!""到哪兒去?"
"去迦太基!"史本迪於斯叫道。
馬托一躍而起,跳上了奴隸牽到門口的那匹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