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聞燈觀察了他一陣,輕聲說道。

步絳玄將書翻過一頁,回道:“不客氣。”

聞燈緩過頭疼後,起身穿衣。他自然不再穿昨日那件大紅外衫,而步絳玄也將一身喜服換成了絳衣。

他往身上丟了個潔淨術,又整理一番頭發,推門而出。

一群人手提燈盞從長廊上走來,以幽族大祭司為首,身後跟著帶聞燈等人過迷霧河的中年人,以及幾名年輕男女。

除了中年人,他們身上衣衫皆換回了初見時穿的祭服,向著聞燈拜倒時,仿佛從廊外飄來了雪。

跪拜禮行完,眾人自主起身,為首的大祭司渾濁的眼睛裏滿含不舍情緒,對聞燈道:“外間戰事紛紛,想必大人不會在此久待。”

“若是要辦什麼踐行宴,便不必了。”聞燈想起昨日這位老人家的浮誇舉動,立刻說道。

果不其然,他

看見老者麵上流露出遺憾。

老者捋了捋胡須,歎道:“有些東西,必須交給大人。請大人隨我來。”

他沒有請步絳玄。聞燈偏頭看了步絳玄一眼,這人他表情如常,衝他一點頭,才隨老者而去。

曉風漫過長廊庭院,天光沒有破曉的趨勢,四處彌散著薄而涼的霧氣。提燈上散發出的光芒很是幽微,若是隔遠些,便難瞧見了。

道路漸行漸曲折,約過一刻鍾,老者與眾人將聞燈帶到了石殿的最深處,推開一扇厚重的石門。

聞燈沒有入石門。大祭司親自進去,從中取出昨日便打算給聞燈的七弦琴,以及幾樣別的事物。

他先將一塊玉牌塞到聞燈手中,道:“大人,這是我幽族信物。大人可憑此與我等聯絡,我等若想聯絡大人,亦可通過此。”

聞燈點頭,收下此物。

“大人,這把七弦琴,放於此間,不過蒙塵而已。大人走的是樂音一道,這把琴在您手裏,方能成就它的價值。”老者又道。

許是早料到聞燈會如昨日那般不收這琴,老者說完,抬指在琴匣上一點,將它縮成巴掌大小,如同塞玉牌一般塞到聞燈手上。他甚至不給聞燈說話的機會,緊跟著拿出下一件東西:

“大人,還有此曲……”

他讓聞燈體會到了許多年不曾體會到過的,年節回老家探望爺爺奶奶的時候,老人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熱情。聞燈在心中一歎,生怕如果他不收,這老人家當場哭出來,隻能認了,把手上新得的東西看了看。

這是本樂譜,聞燈一翻、一讀,驚道:“這不是那本禁曲?”

“故而大人不可輕易彈奏。”老者嚴肅說道。

聞燈並非一聽到“禁忌”或者類似的字詞便害怕的那類人,他又將譜子掃了一遍,好奇問:“它是用來做什麼的?”

言語之間,除了聞燈、大祭司以及小盛外,此間已不剩旁人。迷霧卻是依舊,散在假山怪石草木上,幽幽如若紗衣。

“召喚。”老者將聲音壓低了些,“三千年前,曾有人用它喚出過一支亡靈軍團。”

聞燈在某種意義上算得上見多識廣,登時有了不好的聯想,搖著頭把樂譜塞回去:“……不,這我不要。”

“大人請聽老朽說完。”老者笑了笑,抬手輕拍聞燈肩膀,極具安撫味道。

“三千年前,的確有人用它喚出過一支亡靈軍團,並打算用這支軍團攻打周國的國都,不過很顯然,並沒有成功。從那次之後,這首曲子裏蘊藏的力量便不斷消失了,依老朽之見,如今的它,僅能喚出一兩位亡者而已。”

三千年前,又是三千年前。聞燈來到這個世界後,聽說了許多這個時間節點上的故事和傳聞,都和那位周烈帝有關。眼下亦是如此。他眼眸一轉,問:“使用它的代價,是什麼?”

得來的答案卻是:“若是您,無需代價。”

聞燈一愣,直覺這裏麵有點東西,就似潘多拉魔盒般,一旦打開,將會無法收場。他堅持之前的看法:“我還是不需要。”

“大人可將它作為一張底牌。”老者輕歎說道。

“不,不必。”聞燈依舊搖頭,“我召喚靈獸們就夠了。”

這一回,老者沒有將曲譜強塞給聞燈。

他取出最

後一物,是昨夜婚典上用到的那把劍,月白色的劍鞘與劍柄,鞘口處有寶石晶石點綴成的滿月圖案。

“大人,還有這把劍,請您一定要收好。”他用雙手呈上此劍,語氣認真嚴肅。

聞燈看見它的刹那,眼皮子跳了一下,緊跟著,聽見老者繼續說:“昨夜的血誓已生效,若夫人對您生出不軌之心、背叛之意,以此劍斬之,無論她有著何等境界修為,身負何種法器法寶,都逃脫不掉。”

這一刻,聞燈終於明白,這群人為何要用成親作為允許步絳玄過迷霧河的條件。

“你們為何這樣做!”聞燈瞪著他,語氣憤怒。

“為了確保大人的安全。”老者帶著小盛跪在聞燈身前,沉聲說道。

聞燈一把從老者手裏抓過劍,將劍抽出,又咻的合上,道:“那這把劍,應當同樣可以殺死我了?”

老者卻是搖頭:“不,您不會有事。”

“還是個單向的?”聞燈幾乎要被氣笑,又問,“如何解除?”

“無法解除。”老者回答說道。

“好,那我一定會收好它。”聞燈將劍握緊,咬牙切齒說完,轉身就走。

他走得很快,在迷霧中疾行,走過轉角,走上長廊,忽見一人提燈站在盡頭,大抵是在等他。

“我……”聞燈倏然頓住腳步。

步絳玄走向聞燈,絳紅的衣角在風中悄然起落,語氣藏著幾分無奈:“你方才衝動了。”

聽見這話,聞燈一時竟不知該做何言語,等人來到麵前,將劍一把推到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