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絳玄發現了這人的小動作,什麼都沒說,麵無表情收回視線,起身走下緩坡。聞燈向程複驚和北蒼望羲分別看了一眼,跟上這人。
“有事?”他走在步絳玄身後三步遙處,問。
“探路。”步絳玄回了兩個字。
白玉京眾人和明鏡台的弟子們混在一起,或在帳篷中休息,或在雪上研究陣法符法。諶寒年使出“受傷虛弱法”,中斷了徒無遙和於閑對他的“拷問”。他靠在藥爐附近的一個雪堆上,見步絳玄和聞燈離開緩坡,當即站起,從另一個方向過去找程複驚。
明鏡台的八字胡教習坐在那塊聞燈中意的石頭上,當步絳玄和聞燈從視線中經過時,招呼步絳玄道:“步道友,三刻鍾後,我們便可出發。”
步絳玄平平應了一聲,朝休息處外走,途徑藥爐時,將徒無遙放在那裏的一個水囊拿起、丟到聞燈懷中。
水囊很暖和,就跟暖手的熱水袋似的,但步絳玄不會做這種“送溫暖”的事,聞燈疑惑問:“什麼?”
“沒有分完的藥湯。”步絳玄道。
聞燈:“哦。”他把水囊收起來。
風雪甚重,不消多時,便將兩人的身影從眺望者的目光中淹沒。
步絳玄有意無意放慢了腳步,等到聞燈察覺時,他們已然是並肩前行。
聞燈偷偷瞄了眼身側的人,隨後四下環顧,辨了又辨,辨出走的方向是正西。這和他先前瞎走的方向截然不同。
真是難為你先前還跟了我一路。聞燈心說著,念頭一轉,覺察出點不對勁:“我們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探路?”
他們兩人走的位置正當道,前麵後麵一條大路坦坦蕩蕩,但凡
長了眼睛還不瞎,都能看見。
“你欲如何?”步絳玄偏首問他。
聞燈以為,至少該藏著點兒,不要走得這樣顯眼,但想到身旁的這個人是步絳玄,三年不破境、破境後能在片刻功夫內錘死神心空明境巔峰妖獸的步絳玄,打消了念頭。
“行吧,就這樣走。”聞燈轉頭去看別處,低聲說道。
兩人繼續前行,在茫茫風雪中並著肩,雖然沒有交流,但聞燈不覺得有何不妥。他把琴拿了出來豎抱著,以此確保待會兒遇上妖獸,第一時間掏出來的不是刀或笛。
他們的速度算不得太快,走出約有四五裏,遠遠瞧見了一群妖獸。它們在雪原上零零散散地活動著,境界都不高,最多清淨中境。聞燈當即將手按上琴弦,打算趁妖獸沒有發現,一舉將它們清理幹淨,卻被步絳玄抬手攔下。
“為何?”聞燈問。
步絳玄語調平平:“我們是探路。”話及此,略微頓了頓,又道:“再者,這些境界不高,給他們練手。”
於師兄巴不得你替他們先把怪清了,聞燈在心中說道,片刻後補充一句:我也是。但他表麵上還是點了下頭,以示讚同。
步絳玄沒有將手放下,不僅不放,還順勢抓住聞燈手臂,向前踏了一步,踏至半空,帶他從妖獸頭頂掠過,把這些東西甩遠。
落地時,他們來到另一片區域。
這裏是一片鬆林。用“林”這個字形容或許並不貼切,此地無非有樹數棵而已,但在茫茫凍原上,已是鮮少可以見到的風景。
聞燈步入其間。他本沒打算在此停留,隻是打此路過,可視線中,步絳玄走到一棵樹前,在樹身上輕輕一敲,抖了些雪下來。
頃刻間,這些雪被頃刻接入銅壺中。步絳玄再一甩袖,於雪地上置出一張幾案,再擺上慣用的紅泥火爐。
這是要煮茶。
步絳玄坐在幾案後,絳衣白雪,老鬆蒼蒼,畫麵很養眼。
聞燈有些驚,但沒有阻止步絳玄突如其來的雅興。他坐到步絳玄對麵,看著步絳玄往桌上擺了一套茶具。是他素日裏看慣了的流程,步絳玄瘦長的手指在幾案上起落,取茶、投茶、倒茶、分茶,動作自然流暢。
聞燈安安靜靜等待,安安靜靜喝茶,再安安靜靜算了下時間,發現——
“一刻半鍾了。”聞燈提醒步絳玄。
對麵的人挑了下眉,沒有開口。
聞燈將之理解成酷哥和酷哥之間用短句交流所帶來的誤會和不解,用提問的方式解釋:“不回去找他們?”
他話音落地,步絳玄抬手。這人往地上丟了一個小小的圓桶,再屈指一彈,彈了一道靈力到上麵。
滋——
圓桶上的引線被點燃,一道煙霧從幽幽升起,是偏藍的青色。
步絳玄道:“前方路上有妖獸,但並不危險的意思。”
聞燈眼前一亮,心說剛才的自己真是狹隘了,這才是明智的通知方式,若真打道折返,無異於浪費時間。
“那我們繼續向前探路?”他的目光落回步絳玄身上。
對麵的人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