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大師一笑,把木魚遞過來。
“陳老板,知道為什麼我要敲木魚?人生在世,很多事情說不清,一旦木魚響起,你的思想就會沉澱下來,過去總是想不通的,也都想通了——你為什麼要救鳳九?她為什麼要逃?她從北平來到濟南,為的不是逃走,而是證道。”
說完,大師就把木魚放在陳寶祥手上。
陳寶祥試著一敲,聲音清脆,猶如醍醐灌頂,滿心煩憂,煙消雲散。
他低下頭,不再思考,隻是專心致誌的敲打木魚。
在篤篤聲中,他內心很多仇恨與煩惱全都放下,對濟南城的過去和未來,看得清清楚楚。
鬼子跨過黃河,占領濟南,隻不過是入侵華夏的其中一步,其目標是滅國,而不是屠城。
所有濟南人擔憂的是小家安危、個人生死,如果看不見天下大勢之走向,就永遠不知道人生未來。
當他的手停下來,低頭看著那隻黑中透亮的木魚,就仿佛看見了自己冷靜的內心。
“還想那些生死存亡的芝麻粒小事嗎?”
陳寶祥搖頭,起身鞠躬,走出了禪房。
回到禪院,雷先生還在等他。
“一切都結束了!”
陳寶祥笑起來,他肩頭所有的壓力都已經
放下。
四人重新聚首,雷先生向白鳳凰道歉,十分慚愧:“濟南亂局,日寇當道,有時候會產生動搖。幸好有陳先生屢次勸誡,終於迷途知反,重回正道。”
陳寶祥看不透雷先生,可是,風雨飄搖之時,隻要他回來,保護白鳳凰,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也就沒有其它奢求了。
當下的關鍵點,就在於“何時離開千佛山”。
陳寶祥私底下告訴修夫人十幾次,希望白鳳凰即刻離開千佛山,趕往滬上,這才是當下最聰明的做法。
為了維護白鳳凰和修夫人,他甚至已經放棄了陳家大飯店的催促工作,專心致誌,為白鳳凰籌謀。
“陳老板,你錯了,前路漫漫,黑暗無盡。濟南與滬上,麵對同樣的變局,在這裏和到那裏,沒什麼區別。走和留,都一樣。”
“可是,山東大地一百零八山賊勢力彙聚濟南,幾乎是水漫金山,再不走,就難了。”
陳寶祥從小就聽老一代講述江湖故事,自隋唐以降,太行山東西民風彪悍,習武成風,就是北方盜賊橫行之地。
群賊彙聚,山河變色,幾乎就是濟南城的毀滅之戰。
修夫人幾次否定陳寶祥的想法,最終,陳寶祥沉默,同意了修夫人的說法。
“各位,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濟南山水,力壓五嶽,既來名山,豈可空回?我在房中打坐,忽然之間,就覺得天門洞開,仙佛排列,仙樂飄
飄,神往之至。你們呢,又感觸到什麼?”
白鳳凰的神情既落寞,又高冷,仿佛身在雲端,俯瞰蒼生。
陳寶祥坐在白鳳凰對麵,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傲岸思想境界。
作為老濟南人,他看山隻是山,看泉隻是泉,卻想不到登山修行這回事。
雷先生輕輕鼓掌:“精彩,精彩,精彩至極!”
經曆幾輪變化之後,雷先生的姿態,已經由傲不可及,變得謙遜而得體。
以他的身份,一旦低下高傲的頭顱,禮賢下士,彬彬有禮,渾身就有了雅士光輝。
到了此刻,馮爺也上山湊熱鬧,帶著四個徒弟,挑著八個食盒上山,在禪院外的林中石桌上,擺了滿滿一大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