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上,修夫人站在院子裏,似乎正在生悶氣。
“怎麼啦?”陳寶祥趕緊走過去,看著她的臉。
“跟馮爺這樣的市儈交往,簡直是氣憤難當。看到他那張臉,我就夠了。他也不想想,白小姐從北平來到濟南,給他的銘新池帶來多少名氣?把定金要回去,現在又厚著臉皮回來求我們。既然我們找不到曹大帥之女,跟吳先生之間的交易就黃了,也不用求馮爺了……”
陳寶祥趕緊搖頭:“雙方合作,才能共贏。吳先生誅殺十二虎這事,跟白小姐早就商量好的,他們可以重新研討。至於曹大帥之女,隻要各方力量都不放棄尋找,最終結果一定會浮出水麵,你說呢?”
陳寶祥希望平安無事,內訌全部平息,一致對外,殺鬼子。
至於馮爺是好是壞,都是後話。
“陳老板,你就是這樣,總想著和稀泥!”
“天下大事,以和為貴。這樣不好嗎?低頭不見抬頭見,一筆寫不出兩個‘中’字,都是中國人,必須團結……”
陳寶祥突然發現,在修夫人麵前,自己變得絮叨而包容。
此前,麵對自己的親閨女陳秀兒,他也是如此。
疼惜、縱容、嬌慣、順應……不管陳秀兒有多少不合理的要求,隻要叫一聲“爹”,他就能全盤接受,無所不包。
當下,麵對修夫人,他除了勸慰,沒有任何逆著她的話語。
“好吧,和為貴,看你的麵子,曆下亭宴飲,
我們去,我們好說好道。”
三言兩語之間,陳寶祥就勸好了修夫人。
見她臉色和緩,嘴角有了笑容,陳寶祥才說:“多問問白小姐,看她有什麼不習慣的。濟南這地方,暑期特別長,一熱起來了,扇扇子都來不及。”
“小姐說了,濟南城裏的確有點熱,但到了千佛山,心靜自然涼,就不覺得熱了。前幾天讀《金剛經》,每讀一遍,就有一遍的領悟。我都怕她一旦頓悟佛法,直接出家在此——”
修夫人失言,猛地捂住了嘴。
很多時候,在千佛山這種佛門淨地,最容易發生“一語成讖”的悲涼事件。
離地三尺,舉頭即神明。
說什麼話,神佛聽著,做什麼事,神佛看著。故此,不可妄語,不可誑語,不可亂做,不可胡行。
人在做,天在看。
“沒事,神佛也知道,你對白小姐是真心。即便說錯了話,也是無心之失。”
修夫人長歎:“白小姐心裏的苦,不知說給誰聽。鄭鳴蟬托雷先生送來了禮金和名單,都是送給滬上日寇軍部的,其中幾件,還是送到霞飛路七十六號。據雷先生揣摩,鄭鳴蟬是想更上一層樓,到七十六號去任職。”
陳寶祥渾身一顫,後背滲出冷汗。
鄭鳴蟬擅長分筋錯骨手,將這種國術用於刑訊,犯人遭受的痛苦,超過任何一種毆打和電刑。
他去了七十六號,滬上江湖恐怕又是一番腥風血雨了。
陳寶祥忽然覺得,自
己不應該繼續旁觀下去,而應該做一個“滅火者”。
如果鄭鳴蟬死了,滬上七十六號特務機關,就少一個惡魔一樣的劊子手,讓無辜國人多留幾個活口。
“白小姐還說什麼?”
“她還說,這次的濟南之行,收獲極大。遇到陳先生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三生有幸。可惜,人生苦短,譬如朝露,行色匆匆,又要別離。我留在濟南,她會路過時,在濟南落腳。到時候,要連吃帶住,一次就叨擾好幾日。”
陳寶祥大喜,宅子有了,白鳳凰的允許有了,修夫人的答允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