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變化,完全出乎陳寶祥的預料。
他本來以為,阮十八的船停在這裏,隻是巧合。想不到,一切都是畢敬的詭計安排。
“怎麼了大爺?我犯什麼法了?”
“裝糊塗是吧?前些日子在曆下亭旁邊的水域,殺了六位日本專家,難道現在就忘了嗎?”
陳寶祥站在畢敬後麵,不敢輕舉妄動。
“你認錯人了,我就是個船工,可不敢殺人!”
“姓阮是吧?梁山好漢阮氏三雄的後代,是吧?在大明湖劃船,就是為了刺殺日本鬼子,是吧?”
畢敬了解一切,阮十八根本無法辯解。
他不管怎麼做,都難逃魔爪。
“大爺,你真的認錯人了。”
“抓起來!”
畢敬一聲吆喝,十幾個手下立刻圍上來。
阮十八突然彎腰發力,木船左右搖晃,有人站立不穩,接著落水。
砰的一聲,畢敬開槍,但阮十八隨著槍聲,翻身跳進大明湖。
嘩啦一下,湖麵上泛起一個巨大的水泡,人已經不見了。
“他媽的,這樣還讓他跑了?”
畢敬不甘心,失利那麼多次,他總得想辦法贏一次才行。
陳寶祥看得清清楚楚,阮十八胸口中彈,即便水遁逃走,也會傷口進水,凶多吉少。
他現在才意識到畢敬的老奸巨猾之處,想做什麼事,別人根本無從捉摸。
最終露出獠牙的時候,獵物已經無處可逃。
“陳老板,剛剛嚇壞了吧?濟南城藏龍臥虎,一個小小的船工,竟然是梁山好漢後代。看起來,日本人想徹底拿下這座城,還早著呢!”
陳寶祥無話可說,隻能陪著笑臉。
畢敬的手下乘坐大船,在半邊湖裏搜尋,最終也沒有發現阮十八。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媽的,早知道這家夥如此頑固,不如直接開槍拿下!”
在陳寶祥麵前,畢敬丟了麵子,臉上掛不住。
兩人乘船,上了湖心島曆下亭。
四周微風習習,岸邊垂柳返青。
濟南的早春,已經如約而至。
“李小姐出身世家名門,在東京留學時,曾經長期待在仙台和東京都,對日本的醫學和文化,都有很精到的認知。陳老板,你能跟她搭上關係,很不簡單啊!”
陳寶祥詳細講述了畢恭介紹他跟李曉雪認識的過程,那時候,他也想不到,畢恭的下場竟然如此慘烈。
“一場盛宴,迎接濟南的春天,很好,很好。”
畢敬很感慨,帶著陳寶祥,在島上轉了一大圈。
一群早歸的大雁從天空飛過,排成了巨大的人字形。
畢敬倏地掏槍,向空中連開兩槍,兩隻大雁哀鳴著墜下,落入大明湖中。
“陳老板,日本人占領濟南,所有濟南人就像這些呆頭呆腦的大雁,不管什麼時候,日本人想吃雁肉,濟南人誰敢抗拒?”
陳寶祥內心顫栗,不敢開口說話。
畢敬的比喻非常恰當,也異常可怕。
對於人類來說,可以輕易左右大雁的生死。
對於濟南來說,日本人能夠輕易決定這個城的盛衰。
“宴請之後,陳老板,你就是日本人的朋友了。今後在大觀園開館子,立字號,誰敢阻攔?恭喜啊,恭喜!”
陳寶祥沒想那麼遠,他跟田東流合作,隻想光宗耀祖,為陳家列祖列宗爭光。
至於能不能跟日本人合作,都是其次。
“畢二爺,我跟日本人還是少來往吧。上次你在米飯鋪宴請,街坊鄰居都覺得我是日本人的狗腿子,是狗漢奸……”
畢敬笑起來:“好啊,鐵蹄之下,安有完卵?其實,我告訴你吧,很多濟南人都想當狗腿子,當漢奸,但苦於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就比如高都司巷黃家兩位少爺——”
陳寶祥苦笑起來,他知道,黃大少、黃二少使出渾身本領,也是為了讓日本人賞識,保護黃家的安全。
亂世之中,誰能獨善其身?
他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整個家族的男女老少,而不是自己。
黃家的大奶奶、二奶奶對他們嗬斥打罵,都是愛之深,責之切。
兩人乘船,返回岸上,並肩向高都司巷而來。
“陳老板,上次黃二少在我麵前信誓旦旦,家裏的兩個博古架上,滿滿當當,都是曆朝曆代的名人字畫,請我過來,隨意挑選。現在,咱們就去看看。”
進入高都司巷之前,畢敬拿出手槍,檢查子彈情況。
陳寶祥忍不住開口:“畢二爺,黃家是好人,為了宴請的事,費盡心思。如果有什麼地方做錯了,還請高抬貴手,饒他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