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從巷子裏跑回來,向馮爺報告:“爺,這小子聰明,知道大限已到,直接交了實底,說自己是鬼子的暗探,也報了編號,上線是日本軍部偵探科的小林覺隊長,讓咱打電話求證。隻要饒了他,願意出二十條小黃魚換條命。”
陳寶祥嚇了一跳,馮爺卻搓著手笑起來:“好好,太好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去,跟他說,交出五十條小黃魚,馬上放人,八抬大轎送他回日本軍部。”
陳寶祥大驚,如果惹上鬼子的暗探,別說是開飯店,恐怕連條活路都沒有了。
馮爺笑眯眯的,捋著頜下的短須,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
“馮爺,這事可有點麻煩了!”
馮爺搖頭:“老陳,你就記住一句話,今兒誰都沒來過米飯鋪。我,沒來過,這三個小子沒來過。有人問街上發生了啥事,你就說不知道,也許是混混打架,關著門沒聽見。以後再有什麼馬家、張家、牛家的人來問消息,你一推二六五,啥也不知道。懂了嗎?”
陳寶祥連連點頭,心亂如麻。
“老陳,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嗎?”
“馮爺,事是我惹的,如果你不介意,我自己動手平事,不麻煩你手下兄弟。”
“嗬嗬嗬嗬,胡說,咱都是文明人,是濟南城有頭有臉、有身份、有麵子的人,能幹那些偷雞摸狗、殺人越貨的事?好了老陳,我做這種事輕車熟路,你甭管了,這仨小子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陳寶祥拉著馮爺,想給點平安費。
馮爺擺手:“你剛剛沒聽見嗎?這小子肯出二十條小黃魚。我他媽的再詐詐他,五十條……哈哈哈哈,真他媽有趣,太有趣了……”
一會兒工夫,兩輛黃包車跑過來,馮爺的人裹挾著賬房先生,悄無聲息地離去。
陳寶祥站在門口,看看左右無人,抄起一簸箕爐灰,把南牆根的血跡遮蓋停當。
他信任馮爺,久在江湖,做事幹淨,保證不留後患。
再說,賬房先生拿二十條小黃魚買命的時候,就已經半隻腳踏進鬼門關了。
“當家的,都沒事了?”
陳寶祥握著柳月娥的手,微笑著點頭:“已經沒事,這次委屈你了。”
柳月娥眼中含淚,扭過頭去擦掉。
陳寶祥忽然明白“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的道理,陳家即將騰飛之際,一定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攪局。
隻有謹言慎行,避開漩渦,才能抵達光明彼岸。
他耐心安慰柳月娥,又取來傷藥,替她敷貼到臉上。
柳月娥無端挨了兩巴掌,暗地裏抹淚不止。
陳寶祥無奈,簡要地將“賬房先生是日本暗探、馮爺榨幹對方然後滅口”的事說了一遍。
柳月娥聽到殺人滅口的事,一時間目瞪口呆,這口氣肯定是出了,但也嚇得麵無人色。
“怪不得那麼囂張,原來是日本暗探?活該,活該!”
“當家的,馮爺幫了大忙,以後記著還他人情。”
“當家的,馮爺真是好大胃口,一張嘴就要五十條小黃魚,不知最後結果如何?”
陳寶祥很清楚,像馮爺那種人,一日撬開了賬房先生的嘴,就不是二十條、五十條小黃魚的事了,而是直接敲骨吸髓,必須榨幹最後一個大洋才行。
日本暗探碰到馮爺,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癩蛤蟆跳到糞坑裏——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