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不過是馮爺門下的小混混,平日裏不敢到米飯鋪來撒野。
韓長官在的時候,就連馮爺都不敢如此囂張。
日本人一來,濟南江湖就亂了。
陳寶祥什麼都沒說,跟這些小混混說不著。
真要決定一件事,他會直麵馮爺,把所有的話挑明。
傳文、傳武沒再去貨台,管力工的把頭送信過來,所有人都在家等著,貨台上打掃幹淨了,大家就開始上工。
陳寶祥很想知道初四那晚發生了什麼,把頭不說,他也不敢問,以免惹火燒身。
兩個孩子被蒙在鼓裏,雖然不能去貨台賺錢,卻也不著急。
田東流那天稱呼柳月娥為“陳太太”,給陳家人帶來了極大的信心,都在憧憬著去大觀園開飯店。
隻要大旗豎起來,以後濟南地麵上就要有陳家這一旗號了。
陳寶祥幾次出去,盡量避開芙蓉街。
有幾次,他從西門大街向北,繞著貢院牆根街回來,都不敢靠近芙蓉街,免得把日本暗探吸引到玉謙旗袍店去。
到了初九午後,畢敬來訪。
陳寶祥開門迎接時,向畢敬後麵看了看。
“沒人,隻我一個。”
陳寶祥讓座,然後沏茶。
“我是來救你的——”
畢敬笑眯眯地看著陳寶祥,語氣平平淡淡,仿佛突然從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變成了口念阿“彌陀佛”的出家人。
陳寶祥默默地倒茶,把茶杯送到畢敬麵前。
上一次,畢恭帶人過來,送了胡淩霄的命,令陳寶祥如鯁在喉,至今無法釋懷。
當下,畢敬一進來就說“救人”,恐怕又是個大麻煩。
“畢二爺,這話怎麼說?”
“益都縣發生那麼多事,淄河灘又發生同樣的事,接下來,東邊不知道還會發生多少事。黃金一出,天下大變。招遠是個好地方,膠東人知道,日本人知道,八方麵軍知道……都知道,就連你我都知道。”
畢敬不看陳寶祥,目光望著門外。
與畢恭相比,畢敬永遠都冷靜淡定。
陳寶祥有種感覺,畢恭像狗,囂張狂妄,能夠傷人,卻沒有極致的殺傷力。
畢敬像狼,不動則已,一動就要殺人吃人。
狼行千裏吃肉——畢敬這種人,無論潛伏多久,偽裝多久,最終都要露出獠牙。
外行人看不懂畢敬潛藏的殺機,就好像嬰兒不知猛虎之威。
陳寶祥不是懵懂的小商小販,從張長官那時起,他就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畢二爺,我就是個廚子,在濟南排不上號的廚子。”
“是啊,你的確是個廚子,但朱嘯天、宋自雪、吳一笑是什麼人?跟他們交往,你就不再隻是一個廚子,而是一個濟南名人。你有沒有算計過,濟南地界上,有名有號的英雄豪傑到底有多少人?”
陳寶祥搖頭,他在腦海中列了個單子,算來算去,不過二三十人。
“一百個,不到一百個,隻有這麼多名人高手。陳老板,你有一天,能名列前茅,不像你的先祖,雖然名列水泊梁山一百單八將,最終卻寂寂無名,湮沒於乾坤河漢。”
畢敬東一句西一句,陳寶祥實在聽不懂。
“宋自雪每次見到我,恭恭敬敬地鞠躬,稱呼我一聲‘二叔’。她的大伯、二伯、爹、四叔,都曾是東北軍的豪傑,現在,都煙消雲散了。重建梁山泊——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