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出了吳一笑那檔子事,可陳寶祥深知,錯不在駱紅纓。
他到了芙蓉街北頭的客棧,直接登樓,敲響了駱紅纓的房門。
裏麵響起小丫環的聲音:“誰呀?”
陳寶祥低聲應答,隨即房門打開,露出了小丫環那張充滿了警惕的臉。
駱紅纓坐在爐子旁烤火,旁邊的小木凳上,放著一張濟南地圖。
陳寶祥走進去,抱拳見禮。
他來得很急,根本沒有想好成型的理由,隻是憑著一腔熱情,要來給駱紅纓送信。
“陳老板,此次登門,有什麼指教?”
陳寶祥撓了撓頭,腦子裏快速轉了兩轉:“九當家,此前於書童暫時棲身於我米飯鋪的柴房,不是我貪圖他什麼錢財,而是他威逼利誘,不得不服從。現在,聽說他投靠了日本人,我覺得十分晦氣,就把柴房徹底打掃了一遍,又安了一張小床。如果神槍會的朋友們還想用,隨時過來。”
駱紅纓輕輕撩了撩眼皮,淡然地搖頭:“多謝好意,三當家說,我們即刻就要撤出濟南城,不再蹚濟南城的渾水了。”
“離開這裏,去哪裏呢?京城還是滬上?”
“暫時未定,這不關陳老板的事。”
“九當家,我隻想提醒你,濟南城由日本人說了算,千萬不要落在他們手上。能走趕緊走,不要耽擱。年關年關,過年就是過關,不如提早安排。”
小丫環站在駱紅纓背後,有些不耐煩了:“什麼時候走,怎麼走…都是……三當家拿主意,好像跟你也沒有關係吧?”
“是是,跟我無關,可我是濟南人,土生土長的濟南人,就像石頭縫裏的蠍虎簾子一樣,刮風下雨,天涼天熱,我們都能提前知道。九當家,一切當心,當心身邊人——”
小丫環叫起來:“屁話,你讓小姐當心身邊人,我就是她身邊人,當心我是不是?”
陳寶祥一時說錯了話,被小丫環揪住話柄,頓時漲紅了臉。
“陳老板,不管你是什麼意思,好意心領了。山高路遠,江湖再見,不送!”
小丫環推著陳寶祥出來,然後嘩啦一聲,關門落鎖。
“唉,我這算什麼事呀!”
陳寶祥懊惱,沒想好說什麼,就冒然過來,簡直該死。
回到米飯鋪,他自己覺得灰頭土臉的,就在後院忙活,沒到前麵店裏幫忙。
他走到柴房裏,收拾打掃了一陣,想想於書童,隻覺得可惜。
好好一個年輕人,外表風流倜儻,也有一身本領,投了日本人,祖宗八輩蒙羞,最終肯定沒有好下場。
“趙無極到底在幹什麼?到大觀園去,鬼鬼祟祟的,是跟日本人——”
陳寶祥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他不該懷疑神槍會的英雄,尤其是趙無極。
一天時間,他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過的。
神槍會起家於關外,是老帥、少帥抗日隊伍中的精英,絕對不容閃失。
他們跟長清大峰山的八方麵軍也有聯絡,雙方聯手抗日,才是正事。
“陳老板,陳老板……”
有人從前店進來,手裏拎著大包小包的點心和茶葉,竟然是趙無極。
陳寶祥吃了一驚,沒想到趙無極會來送年禮。
“陳老板,今晚上幫我們準備一桌飯菜,不必豪奢,隻是用你的地方,大家坐在一起,聊點家事。到時候,你關了店門,我們從後門進來。你放心,保證不會惹事。”
趙無極笑眯眯的,在陳寶祥耳邊低聲吩咐。
“行,沒問題。”
陳寶祥答應著,表麵不動聲色,實際全神貫注地觀察著趙無極。
趙無極走到柴房門口,向裏麵望了望。
“陳老板,十四弟在這裏住了多久?”
“隻有三兩天的樣子,我親眼見過的,隻有兩次。”
趙無極搖頭歎氣:“我們都把十四弟慣壞了,本來以他的身手和年齡,好好培養,能接替大當家的位子。唉,溺愛如殺人,如果我早給他立下規矩,讓他好好做人,愛國愛家……”
陳寶祥默默聽著,眼神從趙無極的雙肩、雙臂、雙手,一直看到他的胸口、腰間、腿腳、後背。
趙無極不是普通人,對付敵人,是一把霹靂尖刀。如果調轉過來,對付自己人,恐怕也是個大麻煩。
“陳老板,你會不會下棋?”
“隻會一點兒,勉強知道怎麼走步而已。”
“嗬嗬,有人說,下棋是消遣,但我從不這樣認為。有些高手,以棄子開局,一路兵行險著,最終一擊必殺。我常常想,下棋跟江湖,倒是有七分相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