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唯一的破綻,無法解決。陳老板,眼力夠毒,佩服,佩服!”
顧蘭春看著陳寶祥的眼神變了,此前,她隻是感念陳寶祥的細心看顧。當下,她已經意識到,陳寶祥是一個合格的盟友,雙方智力,可以相提並論。
“那是無解的難題。”
“那就要當心,畢敬不是普通人。”
陳寶祥的心猛顫了一下,當時,顧蘭春假冒的畢恭離去後,畢敬在極短時間內就發現破綻,意識到自己中計,當然也是從顧蘭春走路的姿勢上。
顧蘭春從小學戲,台上的動作和步法已經成了固定習慣,很難更改。
一個疏忽,就會顯露出來。
這是最致命的錯誤,僥幸蒙混過去一次,下一次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多謝提醒。”
顧蘭春向陳寶祥拱手,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子,滿臉都是苦笑。
連城璧繼續說下去:“顧老板,記得咱們在京城時,有次提到‘殺鼠’計劃。真正厲害的殺鼠高手,不是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而是在老鼠身上動手腳,把炸藥綁在老鼠身上,放它回去,連老鼠洞一起炸掉。”
顧蘭春輕輕點點頭,抓起頭套,放進包裏。
陳寶祥越來越覺得,當下連、顧二人商量的事情,猶如馬戲班的人走鋼絲,懸之又懸。
所有環節隻是在紙麵上可行,一旦實施起來,任何一個環節出錯,將會導致滿盤皆輸,並且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他最擔心的就是顧蘭春,剛剛把她從濼源公館的威脅中解救出來,接著就麵臨另一次更可怕的危險。
“二位,就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陳寶祥忍了又忍,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陳老板,自古華山一條路,要想看到最高處的風景,就必須敢於冒險。我剛剛說過,任何時候,你怕了,隻要說一聲,我們的君子之盟就作廢。”
陳寶祥猛地站起來,攥緊了雙拳。
他絕不怕死,而是擔心顧蘭春。
一個江湖人最怕是心有牽掛,那很可能就是自身最大的軟肋。
“嗬嗬,嗬嗬……”
顧蘭春低聲笑著,拿起茶壺,給陳寶祥倒茶。
“陳老板,我們絕不勉強。不管你是怎樣想的,我顧蘭春從北平到濟南,為的隻有一件事——”
連城璧也笑著插嘴:“不是你,而是我們。陳老板,我們唯一的目標,就是殺鬼子。一個、十個、一百個、一千個……殺光入侵我華夏大地的所有鬼子,有一個算一個……殺光鬼子之前,我們絕不考慮自身安危,更不會奢望兒女私情——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陳寶祥的喉頭突然哽住,他是七尺男兒,在連城璧、顧蘭春這兩個女子麵前,感到無比汗顏。
他想的事情還是太狹隘了,憐惜顧蘭春,未必是錯事,但放在這種山河破碎、烽煙四起的年代,卻是大錯特錯。
“殺鬼子——也是我的畢生所求。”
他咬了咬牙,再看一眼顧蘭春,把那點私情全都壓下去,胸膛裏隻剩下為國殺敵的熱血豪情。
“陳老板,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意,那麼,我也直接告訴你吧,在我心裏,隻有‘殺鬼子’這一件事。如果你心裏有我,那就跟我一樣,在列祖列宗麵前立誓,不殺光鬼子,絕不再起憐香惜玉之心。我在你麵前,是戰士,不是女人。”
顧蘭春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氣勢浩蕩,巾幗遠勝須眉。
陳寶祥漲紅了臉,連連點頭。
過去,除了宋自雪,他很少欽佩女子。當下,坐在連城璧、顧蘭春對麵,他隻覺得麵目可鄙,內心怯懦,如坐針氈,後背冒汗。
對於畢恭和畢敬,連城璧的計劃是,讓顧蘭春假冒畢恭,暗地裏潛入北平,做一些讓這兩個漢奸百口莫辯的醜事。
最終,逼得他們反叛,成為日本人的心頭大患。
當漢奸與日本鬼子反目成仇、互相攻擊之時,消耗一定極大,中國的江湖好漢坐山觀虎鬥,等待漁翁得利。
“這是最好的計劃,也是最冒險的計劃。”
陳寶祥沒再開口,既然她們做出了決定,他也隻能默默祝福。
說完了所有的事情,顧蘭春送陳寶祥出來。
站在後院與旗袍店中間的夾道裏,走在前麵的顧蘭春突然停下,轉過頭,握住了陳寶祥的手。
她的手又涼又滑,仿佛美玉。
陳寶祥心口怦怦直跳,默默地等待著。
他感覺到,暗夜之中,顧蘭春的眼睛如同寒星,閃閃發光。
“在大峰山的第一夜,我睡不著,起來看星星。”
顧蘭春抬頭向上,陳寶祥也抬頭,從高牆縫隙、飛簷角上,看到了一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