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分開,陳寶祥一路向北,走到大明湖南岸。
他忽然想去遐園,就從路口左轉向西。
到了遐園,看見灰瓦白牆、涼亭飛簷,他立刻想到了宋自雪。
當年,宋自雪帶著他走過這裏,說起“重建梁山泊”的宏偉誓願,現在想起來,仍然覺得熱血沸騰。
“凡我梁山弟子,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梁山泊。無論祖輩排名第幾,隻要提起‘梁山泊’三個字,都會頂禮膜拜,追思先賢。他年有緣,必定重建水泊梁山,聚攏天下英豪,橫掃黃河南北……”
宋自雪是女流之輩,能有這樣的誌向,讓陳寶祥感到慚愧。
“各位,遐園曆史悠久,文脈不絕,是濟南最有文人風骨的古老庭院之一。昔日,濟南名流在此吟詩作畫、飲酒談天,每一次都不亞於蘭亭雅集。過幾天,我來做東,請大家過來喝茶飲酒,共慶豐年,嗬嗬嗬嗬……”
一個鄉紳模樣的中年男人捋著下頜的短須,帶著十幾個外地人,從陳寶祥身邊經過。
日本人占了濟南,對於外地人而言,並無切膚之痛。
所以,他們到此地賞玩,眼中隻有古代建築的動人風采,根本不管幾百步外,就是日本鬼子的太陽旗。
陳寶祥看著這些人的背影,隻是覺得無比悲哀。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這些人結伴而來,一定是衣食無憂,家有餘糧,跟普通的濟南百姓不同。
人比人,氣死人。
陳寶祥知道這個道理,可還是覺得,這些人甚是刺眼。
“毛兄,你常說李易安從護城河乘舟,到大明湖來,遊玩遐園,賦詩百篇,就是這裏嗎?”
“毛兄,此地為何不見李易安的碑刻?更連辛稼軒的詞作也一點都沒有。難道你們濟南人對於李易安、辛稼軒都不尊重嗎?”
“毛兄,乾隆皇帝幾下江南,到了這裏,住在湖心島,是不是遠處那座小島……”
這些人紛紛提問,帶頭的那人笑著擺手:“那都是曆史了,無論李易安還是辛稼軒,都是曆史人物。當今天下,數風流人物,隻有兩位。一位是西北之雄,一位是西南之雄,一龍一蛇,遙相呼應。”
有人指著遠處的太陽旗:“應該是三位,還有遠在島國的那位王上。”
有人立刻反駁:“狗屁,日本鬼子算得了什麼?隻有西北那位絕代英雄,才坐得了頭把交椅!”
帶頭的人捋著胡須,壓低聲音:“日本鬼子成不了氣候,我夜觀天象,推演八卦,日本鬼子的氣數很快就完了,南方軍二次北伐,消滅鬼子,光複山河,嗬嗬嗬嗬……”
陳寶祥並不相信他們說的,就是因為,昔日韓長官棄城而逃,就是證明,他們被日本人打怕了,不敢硬碰硬正麵對抗,隻能隔著黃河對轟。
日本鬼子的戰鬥力太強,韓長官的天字第一號快槍營、閃電營、雙刀營剛剛投入戰鬥,河北、河南兩戰,死亡人馬墜入黃河者不計其數。
老百姓說幹死小日本,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
真想消滅小日本,那得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
除此之外,散兵遊勇、江湖道門,都不是日本人的對手。
“陳老板,好雅興,在這裏遊園看湖呢?”
趙無極拎著鳥籠,從假山後麵出來,笑眯眯地看著陳寶祥。
“不是,隻是碰巧走到這裏。”
“別謙虛,遐園是昔日濟南的江湖同道密謀之地。聽說,當年刺殺張長官的特別行動隊,就是在這裏訓練槍法?”
陳寶祥沒有回答,趙無極說得很對。為了確保一槍斃命,他們負責行動的隊員,至少練習過幾千次拔槍、射擊的連貫動作。
每個行動隊員腰間藏著一把小刀,刀刃上淬煉劇毒。
如果行動時手槍出了問題,馬上拔刀殺人,絕不耽擱。
看著遐園裏的一草一木,陳寶祥想起了從前的很多往事。
“陳老板,你跟遊滄海合作,幫他混入濼源公館,果然有辦法。我們本來也想這麼做,後來放棄。有些人暗度陳倉,有些人就必須明修棧道。明暗結合,虛虛實實,讓鬼子摸不清脈絡,這樣才最有效果,你說呢?”
陳寶祥脫口而出:“你們到底要什麼?誰能告訴我,濼源公館裏有什麼?”
趙無極不急不躁,指著北麵:“陳老板,埋藏在濟南城的秘密,就像大明湖水,深不可測。你想知道水底的秘密,就要冒著被淹死的危險。還是好好活著吧,不屬於你的秘密,不知道最好,嗬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