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武一拍桌子:“舉報什麼舉報?我才不呢!要是看見別人偷槍,我不但不舉報,還得幫忙,把槍偷出來,分我一支。反正是鬼子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柳月娥抬起筷子,在傳武手背上敲了一下:“說話就說話,拍什麼桌子?在哪裏學來那麼多壞毛病?咱濟南人行事做事,要懂規矩,講規矩。”
傳武笑起來:“我說的是真心話,爹,憑什麼人家能偷槍,咱就不能偷?我就不信了,那麼多箱子,那麼多槍,鬼子能數得過來?”
陳寶祥的心思根本不在吃飯和聊天上,他一直在想顧蘭春說過的話。
“華夏大地容不下一方戲台……如果濟南城容不下一個小小的米飯鋪呢?容不下一家五口呢?又該怎麼辦?隻有把鬼子趕跑,才能真正過上好日子。”
他想過很多次,隻要韓長官或者其他長官回軍反攻,他一定參加隊伍,痛宰小日本。
吃完飯,傳武拉著傳文,站在院子中間,雙手端著一根磨棍,給他表演回家槍。
陳寶祥走到店裏,坐在火爐旁。
他想起了以前聽過的顧蘭春的戲文,有一段是《四郎探母》的“坐宮”一場戲。
顧蘭春演的是鐵鏡公主,在台上的一動一唱,讓他沉溺其中。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迷戀顧蘭春。這種迷戀,從未說出來,隻是默默地藏在心裏。
直到顧蘭春和連城璧在米飯鋪見麵,他才真正近距離接觸對方。
想不到,一見誤終身。
他這一顆心,已經不在肚子裏,而是係在了顧蘭春的身上。
“今夜她在哪裏安身?是玉謙旗袍店嗎?還是……”
梅花公館一戰後,顧蘭春這個名字,已經遭到通緝,不能在任何地方住店。
他拿出八方麵軍送的小黃魚,輕輕撫摸,麵露苦笑。
小黃魚是好東西,但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因為這小黃魚,丟了性命。
吳一笑從招遠跑過來,就是為了八方麵軍的小黃魚。
智取生辰綱固然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但事情敗露,也是難逃一死。
陳寶祥的思緒越來越遠,慢慢想到,韓長官棄城而逃時,聲稱不能把好東西留給日本鬼子,把府中的金銀細軟全都帶走,還放了一把火。
最可惜的就是龍頭車,從張長官到韓長官,那麼多年,中間經曆了多少智囊破解,仍然無法確定,龍頭車究竟指向什麼?
如今,張長官死了,韓長官死了,龍頭車下落不明——“難道真如江湖術士所說,這龍頭車就是個催命金牌?”
韓長官主政山東時,濟南發生過很多怪事。
陳寶祥記得,韓長官的手槍隊曾經滿城搜捕日本間諜。
那些間諜冒充畫家、記者、遊客,把濟南的鐵路沿線、重要工廠、有錢宅邸、防守碉堡全都拍下來、畫下來,上報給日本軍部。
日本軍隊正式跨過山海關之前,已經對濟南了如指掌。
陳寶祥看見過,就在長官府邸前麵,韓長官親手槍決日本間諜。
滿城的老百姓都來圍觀,拍手稱快。不過,老百姓也都覺得,手槍殺人,不如千刀萬剮更有看頭。
陳寶祥嘴角動了動,想笑,卻滿嘴苦澀,最終沒能笑出來。
他很懷念當時的盛況,整個濟南城轟動了,畢竟那是韓長官第一次公開處決日本間諜,並且是頂著來自北平的層層壓力。
那時候有多爽快,當下就有多憋屈。
門簾一掀,有人進來。
他以為是柳月娥,就沒抬頭。
直到那人坐下,陳寶祥才察覺,竟然是於書童。
於書童滿臉通紅,一開口,酒氣撲麵而來:“陳老板,幫我個忙——”
陳寶祥看著對方,默然無語。
神槍會勢大,根本不需要他幫忙。
或者,任何一個幫派,所謂的請他幫忙,都是一種說辭。
“陳老板,我想殺個人,你給我幫幫忙,酬勞是十條小黃魚,怎麼樣?”
“你醉了,別在這裏胡言亂語,當心被鬼子的暗探盯上。”
“放屁,我沒醉,我清醒著呢!我是神槍會十四當家,他是神槍會四當家……對了,你有沒有聽說過雍正皇帝登基的故事?”
陳寶祥聽清了於書童的話,對方提到“四當家”,當然就是指奔雷虎。
“雍正皇帝是四皇子,老皇帝要傳位於十四皇子,明明白白地寫了詔書,蓋上玉璽印章,封存好了,放在正大光明殿的牌匾後麵。你猜怎麼著?四皇子派出大俠甘鳳池和呂四娘,把一個‘十’字改成了‘於’字。於是,‘傳位十四皇子’就變成了‘傳位於四皇子’,嗬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