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紅纓輕輕咬著嘴唇,嘴唇已經滲出血來。
這場亂局,危如累卵。
吳一笑大膽,跟日本人捉迷藏,很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把大家都陷進去。
“我弄清楚這件事,我一定弄清楚這件事。”
“陳老板,三天內動手,救人之後,我想從你手上,拿到吳一笑的首級,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
這句話,是從陳寶祥牙齒縫裏擠出來的。
“你想保他?”
陳寶祥愣了愣,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如果吳一笑把江湖同道出賣給日本人,那就是漢奸賣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他陳寶祥是堂堂正正的濟南人,怎麼可能保護漢奸?
“三日後,吳一笑必死,唯一區別,就是你下手還是神槍會下手。實話告訴你吧,三哥說了,我們離開濟南時,要帶走三顆人頭——吳一笑、畢恭、畢敬。”
陳寶祥的心又猛地一沉,駱紅纓提到畢恭、畢敬,要想獵殺這兩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急得跺腳:“你們不要節外生枝了,要殺畢恭、畢敬,你們這些人還不夠格!”
陳寶祥明明知道,這件事已經如同攪爛了的蜘蛛網,極難收拾,但事到臨頭,他還得繼續撐下去。
“畢恭、畢敬背叛了老帥,少帥已經發出必殺令,既然他們在濟南出現,這裏就是他們的狗頭落地之處。”
陳寶祥無法解釋,雙方實力懸殊太大,神槍會需要救人、殺人,惹上畢恭、畢敬兩人,等於是在扛著五百斤中的挑夫肩頭,再加上五千斤,肯定是要把人活活壓死。
“好,好,好。”
他點點頭,極其無奈之下,隻能連說三個好字。
“陳老板,你是個好人,何必與那種人同流合汙?”
陳寶祥不願別人評判自己的兄弟,苦笑著搖頭:“駱小姐,該見的見了,該說的說了,我該回去了。”
在這裏見麵,談得久了,有些刺眼。
如果被日本人的暗探注意上,就麻煩了。
“陳老板,最後一句話,不要跟八方麵軍的人為敵。他們是殺鬼子的主力,那些黃金,也是殺鬼子的經費。你們妄圖奪金,恐怕惹來殺身之禍。”
陳寶祥後退一步,急得口不擇言:“駱小姐,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們管得太寬了,還是是先顧好自己吧!”
一天來,他經曆了太多事,腦袋裏塞得滿滿的。
現在,駱紅纓提到八方麵軍的高手,他已經無法接話。
駱紅纓抱拳拱手,後退三步,準備離去。
於書童大步走過來,壓低了聲音:“回去告訴吳一笑,他的人頭,我拿定了!”
陳寶祥胸口一緊,一把大火幾乎要瞬間燃燒起來。
他走到水邊,彎腰抄水,用力洗了把臉。
黑虎泉的泉水不會結冰,但也寒冷刺骨。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送神槍會的人離開。
“吳一笑死定了……他侮辱了駱紅纓,丟了濟南人的麵子。如果這件事傳出去,天下英雄怎麼看濟南人?真他媽的,色迷心竅,色迷心竅啊……”
陳寶祥一路往回走,一路暗自埋怨。
他隻希望,吳一笑說出去的話能夠收回來,就不至於如此被動了。
回到米飯鋪,店裏空無一人。
柳月娥招呼孩子們在後院屋裏坐下,準備開飯。
“爹,爹,我今天——”
傳武跳起來,拉住了陳寶祥的袖子,隨即壓低聲音:“今天有個箱子裂開了,裏麵的槍掉出來。我差一點就能撿一支長槍……工頭說,上次就有人撿槍,在天橋下賣給外地人,賺了三十個大洋——”
“胡說八道,是說書場子裏的人瞎編的。”
陳寶祥立刻斬住話頭,絕對不容許傳武再說下去。
說書人語不驚人死不休,什麼勾人說什麼。
年輕人不懂事,如果聽信了這些話,也去撿槍偷槍,很可能犯下死罪。
“爹,是真的,日本人真是厲害,天天幾十個箱子,除了長槍就是短槍,這得賣多少錢?”
傳武不聽話,繼續自言自語。
柳月娥過來,擰住了傳武的耳朵:“好好聽你爹說話,過來吃飯,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
吃飯的時候,傳文輕言細語地向陳寶祥彙報:“爹,今天貨台上來了幾個日本翻譯。那些人才真厲害,日本話和中國話換著說,換得快,說得溜,什麼都懂。我聽其中一個人說,這些都是最差的武器,一顆子彈殺一個人,是最愚蠢的人幹的事。我們將來要做的,是一顆子彈殺一千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