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日本人被割喉,一刀斃命,聽說是抗日殺奸團的人幹的。給日本人當差的朋友說,軍部的醫生和仵作都過來看了,根本沒有搶救的可能,一刀下去,喉管整齊割斷,跟殺條狗一樣,嗬嗬嗬嗬……”
“活該,活該!”
“陳老板,老陳,來一壇黃酒,喝一杯慶祝慶祝……”
陳寶祥默默地做生意,不多說一個字。
他給人的感覺,木訥老實,猶如濟南土生的槐木棗木。
“老陳,你昨晚上沒聽到什麼動靜?”
陳寶祥搖頭,坐到櫃台後麵算賬。
“他媽的小鬼子,禍害濟南這麼久了,早就該遭報應。一刀割喉便宜他們,應該千刀萬剮,五馬分屍,扯碎了喂狗……”
有人說得興起,用力拍著桌子,如同天橋的說書先生下場表演一般。
很快,有人勸阻:“別大聲說,讓日本人聽見就麻煩了,拖累一屋子人。知道嗎?日本人在濟南建了那麼多公館,養了那麼多狼狗和人狗,就是為了對付多嘴多舌的人。”
“人狗”就是漢奸,濟南人世代敬重忠良,最恨漢奸走狗。
所以,提到那些“人”,都直接稱呼為“人狗”。
老顧客們聲音壓低,嘁嘁喳喳說了一陣,吃完飯就各自撤了。
陳寶祥心裏十分平靜,既然曾經是江湖人,他不止一次見過割喉事件。
“痛快!”
想到兩個日本人在地上掙紮爬行的樣子,這兩個字就自然而然地湧到了他的嘴邊。
如果不是為了掩護身份,保全這小小的米飯鋪,他或許也像那些老顧客一樣,暢快淋漓地說出來。
臨近中午,店裏顧客越來越多,竟然比平時多了兩倍。
客人越多,生意越有賺頭,但陳寶祥卻高興不起來。
他發覺,一半以上顧客身上帶著硬家夥。
他們一進來,首先瞄準的就是門口兩邊來往最便利的桌子。並且,一雙眼睛不是盯著麵前的菜和米飯,而是其他人的舉動。
陳寶祥沉下心來,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濟南是九州通衢之地,南來北往的綠林豪傑多如過江之鯽。
自從日本人進城,所有明戰變為“暗戰”。
就像昨晚的割喉事件一樣,很多驚人事件,都借著暗夜的掩護進行。
一旦開始,必定有人斃命。
他甚至覺得,一言不合,這小小的米飯鋪,就要變成修羅場。
“於書童和吳一笑,千萬別這時候出現……”
怕什麼來什麼,陳寶祥剛剛想到這裏,吳一笑就從門口進來,坐到了距離櫃台最近的桌邊。
“一碗米飯,兩塊肉。”
聽到吳一笑的聲音,陳寶祥就心頭一顫。
吳一笑離開濟南的時間太久了,又一直待在膠東,一開口,就帶著明顯的異地口音。
滿屋子都是道上的人,吳一笑這麼做,簡直是找死。
柳月娥端著托盤,給吳一笑上菜。
陳寶祥看看側麵的抽屜,三把刀都在裏麵。
如果有事發生,一拉抽屜,就能拔刀出擊。
吳一笑低頭吃飯,看都不看陳寶祥一眼。
有人走過來,坐在吳一笑正對麵。
“良民證。”
吳一笑抬起頭,看著對方。
“良民證。”
這個人沉著臉,死死盯著吳一笑。他的兩手插在口袋裏,口袋撐起來,一看就是握著手槍。
吳一笑放下筷子,從口袋裏掏出良民證,放在對方麵前。
陳寶祥的心一直懸著,生怕吳一笑的證件出問題。
那人看過證件,還給吳一笑,然後起身走出去。
在這個過程中,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盯著櫃台這邊。
隻有柳月娥一無所知,仍然端著托盤,給顧客們送菜。
吳一笑收起了證件,繼續大口大口地吃飯。
陳寶祥的心剛剛放下,門口又進來一人,正是於書童。
“昨晚殺人的是他?”
陳寶祥抬頭,於書童笑眯眯地走過來,坐在吳一笑的對麵。
“老規矩,一塊肉,一碗飯。”
這兩個人坐在一起,等於是把陳寶祥所有的秘密放在了一張桌上,不管誰爆發,都是一場死戰。
陳寶祥親自端著托盤過去,把米飯和把子肉放在桌上。
“陳老板,今天顧客盈門啊?”
於書童滿不在乎地拿起筷子,跟陳寶祥打招呼。
“都是老顧客照顧。”
陳寶祥的聲音很低,捂住了嘴,輕輕打了個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木訥樣子。
“好啊,有這麼多顧客,多賺錢,明年開個大飯店,嗬嗬嗬嗬……”
於書童談笑自若,吳一笑跟他相比,十分猥瑣。
就在此刻,坐在門口的兩個人突然起身,向外跑去。
隨即,店內一片大亂,所有人都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