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祥熟悉戲文,知道“四郎探母”講的是楊四郎麵對兩國交戰的無奈。
一邊是白發蒼蒼的老母親佘老太君,一邊是懷抱嬌兒的鐵鏡公主。
進退維穀,左右為難。
前不得進,後不得退。
“八大錘彙聚朱仙鎮”說的卻是嶽家軍平生最大的一場勝利,贏下了朱仙鎮之役,嶽武穆才有豪情“直搗黃龍府”。
“好了,我隨你心意。”
顧蘭春雙手托起那把柳葉匕首,送到那女子麵前。
女子一笑,收起匕首,藏在左腕的袖子裏。
“等我消息——山河不負少年頭,千兩黃金鬼見愁,嗬嗬嗬嗬……”
女子起身,揚長而去。
顧蘭春坐在那裏,雙眼盯著女子坐過的椅子。
良久之後,她才向陳寶祥招了招手。
陳寶祥趕緊跑過去,垂著雙手,等候吩咐。
“米飯和把子肉很好,我師父當年,最喜歡吃。好好做下去,這是我師父在濟南城唯一的念想。”
陳寶祥不敢多問,隻是點頭。
他能猜到,顧蘭春成名於北平,而身世之中,一定與濟南有說不清的關聯。
每個成名人物,背後都有血淚。
所以,他不敢問也不能問。
“你喜歡聽戲,我會吩咐第一劇場那邊,凡有演出,你過來聽,免票。”
陳寶祥心裏一顫,顧蘭春那樣的名角兒,親自關照自己看戲的事,這是多大的榮幸。
“謝謝顧老板,謝謝顧老板關照。”
顧蘭春起身,班主放下十個銀元,然後一行人無聲地離去。
柳月娥從後麵出來,看見一摞銀元,大吃一驚:“當家的,怎麼這麼多錢?她又沒吃,卻給了這麼多錢?”
陳寶祥低聲回應:“好好收著吧,江湖人報恩,不一定用錢。我們收了這十個大洋,就要幹十個大洋的事!”
顧蘭春來這一趟,讓陳寶祥的心裏又驚又喜,又疑又懼。
玉謙旗袍店的女子臨走時,說了“千兩黃金鬼見愁”七個字,其中蘊含著讓陳寶祥吃驚的玄機。
“鬼見愁”是江湖殺手,二十年之內,橫行京滬。
就連當年的“暗殺之王”王亞樵,都得給此人麵子。
如果這個人到了濟南,那這個城池中的風雲,就要亂了。
從午後到傍晚,陳寶祥心裏一直放不下顧蘭春。
他覺得,女子給顧蘭春出了一道難題。
當下的濟南城,日本人一手遮天,無論做任何事,隻要跟日本人有關,就必須小心謹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日本人擅長的是殺人,根本容不得半點人情。
“如果她要刺殺誰,這份危險,誰來分擔——隻有我。”
陳寶祥看顧蘭春的戲,此刻已經入戲。
不管顧蘭春演的是什麼角色,他都想站在她背後,以一己之力,護佑她的平安。
這種愛,並不全是男女之愛,而是因為那些戲文。
舞台上的戲文看似輕飄飄的如雲如煙,實則重於泰山硬如镔鐵。
戲中人物走馬燈一樣變換,所以黑白兩道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陳寶祥隻認定了顧蘭春,不管其他人。
這份專注,無可匹敵,大概千萬人之中隻看一眼,就注定了——水裏火裏隨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