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三個字,盛鈺宛如被雷霆擊中後腦杓,腦海中一下子陷入良久的空白。
林林總總發生過這麽多事,傅裏鄴總是以一種強勢的姿態伴隨在他左右,與他並肩而行。無論遇到怎樣的危險,無論敵人又多麽強大,這人總是會辛苦尋覓到他,低聲說一句‘我來了’。
現在卻說,你走吧。
這怎麽可以?!
自己陷入危險,對方永遠不管不顧前來相救。現在傅裏鄴困於泥沼當中,盛鈺若是聽了他的話,轉身離開……不,沒有這個假設。
他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盛鈺深吸一口氣:“我不走。”
傅裏鄴說:“太髒了。”
盛鈺茫然:“什麽髒?”
傅裏鄴搖頭說:“我的世界太髒了。”他像是做了一個萬分艱難的決定,恍然的抬頭,緊接著深深凝視著盛鈺,道:“不想將你也拉進深淵。”
說這話的時候,傅裏鄴的狀態越來越糟糕。他的臉『色』慘白,額角有滲出虛汗,沿著輪廓鋒利的下顎線滑落,遲遲高懸未落。
“你走吧,現在還來得及。”
嘴上說著這句話,他的眼神卻好像在說:不要走,我需要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可想而知這樣的話,不僅僅盛鈺聽的傷心,傅裏鄴說的時候隻會更加傷心。
對視許久,盛鈺說:“你希望我現在走?”
一般這種話,後麵接的一定是‘那我走’。傅裏鄴眼神幾度閃爍,最後像是被巨輪碾壓過的無數燈火,化為一地灰暗的碎渣。
“我希望你離開。”
——也希望你能永遠‘幹淨’。
傅裏鄴的眼神徹底失去了光亮。他甚至不再看向盛鈺,而是平靜的轉回頭,一言不發。
安靜的坐在林地之中,一旁的小溪忽起湍流,天空也一下子灰暗的下來。無數鳥雀驚起,在闊葉林中胡『亂』翻飛,哀鴻遍野。
這些都是傅裏鄴的心聲。
他是在場唯一可以影響天空城的人。
盛鈺看出來他此刻的掙紮,更讓他感覺驚訝的是,一旁的表哥突然舉起了身邊的弓箭,對準傅裏鄴,而後者一點反應也沒有。
npc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行為,傅裏鄴也絕對不可能防備疏漏,連即將被攻擊都無法發現。
這一切,隻能是一個原因:傅裏鄴喪失了生誌,竟然已經心存死念。
天空城看出了這一點,決意推他一把。
他想死,那就讓他死。
這一刻,仿佛全身血『液』逆流而上,沿著脈搏直衝心脈,促使人心跳瘋狂加速。盛鈺下意識握緊手中的箭,手腳不受控製的發麻。
眼看著那支箭離弦,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態『逼』近傅裏鄴,盛鈺連思考都未曾思考。
他將手中的箭一把擲出,用力摟過傅裏鄴,以自己的身體擋在了他的麵前。
他的箭『射』中對方的腰,對方的箭卻正中了他的心髒,胸膛衣物瞬間染紅。
盛鈺就勢倒下,滾落在溪邊。
意識混『亂』之時,他感覺自己被人用力抱緊,抱著他的人渾身僵硬。盛鈺還看見天空城虛擬出的npc表哥眨眼間化為灰『色』粉塵,飄散於一地。
這是傅裏鄴的潛意識想讓他灰飛煙滅。
眼眸上抬,傅裏鄴的命運點數正極速下降。
48……42……39……
盛鈺剛想說話,張嘴的時候控製不住的咳嗽一聲,咳出了許多鮮血。傅裏鄴指尖冰冷發顫,一點一點為他擦掉那些鮮紅的血『液』。
“不要擦。”盛鈺撐著一口氣,疲倦的笑了笑,說:“現在我也和你一樣‘髒’了。”
大家同樣是滿身鮮血,誰也不要嫌棄誰。
想必傅裏鄴一定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周邊溪水變得更加湍急。河流卷著他們,將兩人衝到深水區域,周邊的水域都被染紅了一大片。
盛鈺攀著傅裏鄴的肩膀,微微使勁往上夠。傅裏鄴也拖著他的腰,將他向上送。
本來是想將盛鈺送出水麵,誰知道他根本沒有這個意思,等到了某一時刻,盛鈺忽然側過臉,親昵的蹭了蹭傅裏鄴的額間以及鼻梁。
“瞧,溪水把我們都洗幹淨了。”
眼眸再向下,視線觸及對方薄唇,盛鈺沒有繼續動作,而是開心的笑了:
“我也永遠不會棄你而去。”
說著,他緩緩鬆開了手,眼眸低垂,像是抵禦不住濃濃困意,即將陷入深眠。
傅裏鄴急道:“我送你上岸。”
他越急,溪水也變得越急。
無論如何奮力朝岸邊遊去,那綠茵茵的河岸就像是海市蜃樓一般,根本無法靠近。察覺到懷抱中的人漸漸失去力氣,傅裏鄴眼神中原本的死寂終於被求生意識覆蓋,光亮也重新點燃。
“堅持住!”
他在盛鈺耳邊喊道。
盛鈺垂著頭,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意識。傅裏鄴甚至都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呼吸。
他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讓他活。
就這樣,看似遙遠的河岸終於不再像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它變得越來越近,踏著溪水向前,那些草木在冷風中不斷搖曳,清晰可辯。
傅裏鄴單隻手臂摟緊盛鈺,仿佛要將他按進身體裏。
後者太長時間沒有回應,也許他瀕臨死亡,又也許他早已經離去,隻留下空殼。
傅裏鄴眉目俱震,凶狠的咬向盛鈺的耳垂,用一種沙啞到不像他的聲音喊道:“醒醒,醒過來,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