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幾點睡著的,當被搖醒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正午十二點了。
韓彥妮慢吞吞坐了起來,揉了揉眼,舒適地伸了一個懶腰,透過薄薄的紗窗,問:“芳姨,沒下雨了吧?”
“雨……還下著……”芳姨站在床前,如一截枯木似地站著,臉上的表情很古怪。眼神閃爍著,似乎在逃避什麼,一直不敢抬眼正視韓彥妮。手中的托盤,端得委實不穩,簌簌顫動,牛奶已溢出了杯口。
韓彥妮將一頭長發胡亂地束在腦後,從芳姨的手裏接過托盤,放在床前小櫃上,抑頭盯在芳姨那張像鬆樹皮似的麵孔,“芳姨,你怎麼啦,哪不舒服?”
“妮,起來……快,有人等……”芳姨轉身從衣櫥裏拿出一套淺色的家居服,不等韓彥妮說話,便上前去解韓彥妮的睡衣腰帶。
芳姨這人吧,說話慢吞吞的,總喜歡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總喜歡用最簡短的字眼來表達,別人聽去,芳姨似乎有語言表達的障礙。脾氣也是不溫不火的,遇到再急再難堪的事情,也很難看到芳姨發脾氣或是高聲與人糾纏的情景。在韓彥妮看來,芳姨就是個膽小怕事的人。
有一次,韓彥妮跟著芳姨上菜市場買菜,一個足可以用噸位計算的胖女人抱著一大捆冬筍迎麵撞了過來,幹瘦的芳姨被撞了個趔趄,倒退了幾步才站穩,而那個胖女人卻借勢躺在了地上,幾顆冬筍散落一地,有的已經摔成了兩半。芳姨好心上前攙扶,那胖女人卻一把抓住芳姨,輕而易舉地將芳姨摁在地上,狼嚎一般地叫喚了起來,直嚷著要芳姨賠她的筍,賠她的醫療費,外加賠她的精神損失費!
一開始,不喜歡多事的韓彥妮已從錢包裏掏出一張五十元的票子,可是,當她看到胖女人如此無理的時候,她一下子將鈔票塞進了口袋,拉起芳姨,冷冷地說:“想訛人是嗎?你看錯人了。”
“你……你,你!”胖女人反手抱住韓彥妮的褲腿,瞪大兩粒腫腫的魚泡眼,被宰一樣地喊嚎了起來:“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撞了人還這麼理直氣壯,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哪,難道你家裏沒有老人,沒有老娘和老爹啊?假如你媽被人撞得七葷八素的,撞得骨頭斷了腿腳不會動了,你也能一個屁不放夾著尾巴回家去?真有你的,你老媽是人,老娘我就不是人啦?看你這付女流氓的樣子,就知道你老媽也不是個東西,生女不教……”
又衝著芳姨喊:“老不死的,今天你不拿出五百塊錢來,這事不算完!哎喲,哎喲喲,疼死我了,屁股骨頭斷了,腿也不會動了……”
媽媽,是韓彥妮心中最神聖的一座塔,自從十幾年前媽媽很意外很悲慘地離開人世後,韓彥妮便不讓任何人提起這兩個字,連帶自己都不敢去觸碰。韓彥妮身邊的熟人和朋友都知道她的這個禁忌,大家都在刻意地恪守著韓彥妮這個不成文的規矩。
沒想到,這兩個神聖的字眼竟然從這麼個猥瑣蠻狠的胖女人嘴裏喊出來,且是如此的不敬,這下將韓彥妮的火給激了出來。
伸腿一腳,便將二三百的胖女人給踢開,然後伸出手,一把揪著那女人亂蓬蓬的頭發,使勁一拽,咧唇一笑:“地上有這麼多菜蟲,小心爬進你的褲襠裏哦。”
憑管是什麼樣的女人,再強悍,再野蠻,可對蟲之類的東西,基本上都有畏懼心理。那胖女人一聽,啊地一聲怪叫,扭身就朝旁邊躥。那動作,敏捷得可以參加世奧運動會。
旁邊圍觀的人,哈哈地大笑起來。
韓彥妮拍了拍手,拉過芳姨,準備離去。
那胖女人不幹了,雖說智商與她的體型不成正比,但蠻力和脾氣倒是可以一比上下!“走,有這麼便宜的事?這筍值多少錢知道不?”
“就算值一萬塊,又關我們什麼事?”韓彥妮冷笑道。
“怎麼跟你們無關?我走的好好的,是這個老不死的撞上來,筍摔成了這樣,還能賣得出去嘛?賠我的筍,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