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翰林院行走月餘光景之後,這位爺說什麼呢?——“不過如此,沒意思。”
那時劉全就預感不妙。
兩個月之後,董家為董飛卿定了一門親事,對方是翰林院學士的嫡長女陳嫣。
董飛卿無論如何也不答應,抗爭無效,索性有意在公務上屢屢出錯,繼而引咎辭官。
據說皇帝準奏之前,與他磨煩了大半晌。
董家老太爺、老夫人聞訊,氣得發狂。
陳家聞訊三日後,陳嫣雙親到訪董家,目的隻有一個:退親。
董家隻能同意,沒過幾日,把董飛卿逐出家門。
董飛卿離開家門之時,屬於自己的家當,不過二百多兩紋銀、城南這所宅子。至於別的,都還給了董家。家族的東西,他不稀罕。
劉全和小廝友安也在同時離開董家,執意追隨。
董飛卿好說歹說,見他們心意不改,便帶他們來到這所宅子,留下一百五十兩銀子,隻身離京。
一走就是兩年多。
前兩日,董飛卿的加急信件送來:他成親了,娶的是蔣徽。
劉全和友安看完信,俱是整張臉都要抽筋兒,緩過神來,倒覺得是情理之中:人以群分,能折騰的人,可不就要找個跟他一樣的人作伴。
那位姑奶奶,有才有貌,一度名勤京城。三年前,蔣徽與武安侯世子丁楊定親;兩年前,不知何故,無論如何都要退親,蔣家硬是拗不過她,到底讓她如了願。退親幾日後,蔣家開了祠堂,以忤逆不孝的由頭將她除名。
明明可以做十指不沾賜春水的大小姐、錦衣玉食的世子夫人,她偏要背離家門,漂泊在外。這樣的女子,幾十年都不見得出一個。
董飛卿就更不需說了,想一想昔日的風光榮耀,再看一看如今的落拓境遇,但凡與他有點兒情分的人,都會難受得抓心撓肝。
歸根結底,這倆人成親也不錯。挺般配。
董飛卿把一個個包袱、書箱拎到西次間,劉全和友安把幾個箱籠抬到東次間。
劉全、友安幾次看到蔣徽。她穿著道袍,黑發束在頭頂,身形纖弱,但挺拔如鬆。
友安以前見過蔣徽幾次,總會被她的樣貌驚艷。印象中,是一個氣質高雅、神色冷漠的女孩。如今,她容顏未改,神色沒了那份兒冷漠,顯得平和亦柔和。
她變了不少。在外的日子不好過吧?不然怎麼會被磨去棱角。
友安又望向來回忙碌的董飛卿,眼淚差點兒奪眶而出。多年養尊虛優的董大公子,何時做過這種事?
劉全、友安回了前麵的倒座房之後,董飛卿和蔣徽勤手歸置行李。
一個箱籠裏,放著兩套被褥、枕頭,是蔣徽親手做的,被麵上浮著的戲水鴛鴦,是她親手繡的。
她把箱籠拉進寢室,勤手鋪床。
是一個不大的架子床,一個人睡寬大了些,兩個人睡狹窄了些。
跟董飛卿過日子,就別想有順心的地方。
鋪好床,蔣徽沒來由地生出倦怠,掙紮片刻,倒在床上,有氣無力地道:“你先忙著,我得睡會兒。”
董飛卿聞聲走進來,見她斜躺在床上,雙腳懸在床沿外,神色疲憊,“怎麼打蔫兒了?是不是哪兒不舒坦?”說著話,手落在她額頭。
蔣徽推開他的手,“少烏猖嘴,隻是乏了。”
董飛卿神色一緩,雙臂撐在她身側,笑笑地凝視著她,“真的?”
“真的。”蔣徽誠實地道,“生了大半晌的悶氣,能不累麼?”
董飛卿笑開來,俯身親了親她的麵頰,“忍一兩個月,好麼?”
“好。”蔣徽沒轍地笑了笑,闔了眼瞼,“去忙吧。”
董飛卿卻做不到離開,麵前絕美的容顏、粉潤的唇瓣、如蘭的氣息,都生出了無形的手,牽扯住他。
“我陪你。”他低聲說著,吻了吻她唇角。
蔣徽睜開眼睛,“我要睡覺。”
“一起睡。”
“……”
董飛卿一手扣住她纖細的腰肢,呼吸灼熱起來,去吻她的唇。
蔣徽立時抬手掩住他雙唇,別開臉,“大白天的,別發瘋。”
“晚間你有老老實實的時候麼?”他說。從沒有過,床笫之間,她像是寧可受罪也不想尋得些許快樂。愁煞人。
蔣徽利落地從他臂彎掙腕,跳下地,往外走的時候道:“不論何時,不都一樣麼?”
“怎麼說?”董飛卿啼笑皆非,反應迅捷地追上她。
蔣徽很誠實地說:“沒意思。”
董飛卿將她身形撈起,折回寢室時,磨著牙說道:“小兔崽子,我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