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條河……”
安赫總算聽明白了這是那辰扔在床頭的手機在響,他歎了口氣,伸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
五院陳醫生。
“那辰!”安赫喊了一聲,從半睡半醒的狀態裏清醒過來,拿著手機跑出了臥室。
二樓的走廊上沒有人,幾個房間的門都是關著的,他又喊了一聲,沒有那辰的回應,他隻著跑下了樓。
剛下樓就看到了坐在客廳寬大的紅木沙發正中間的那辰。
“你電話。”安赫說。
“我的祖國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那辰叼著煙跟著手機鈴聲開始唱。
“五院的。”安赫把手機遞到他眼前。
那辰低頭看了一眼,繼續唱:“浪是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
安赫沒再說話,把手機扔到他身上,轉身往樓梯走,客廳裏的落地大鍾敲響了,鐺鐺鐺的聲音打在人心裏一陣發堵。
八點半,該回去了。
“喂,陳醫生過年好。”那辰接起了電話。
安赫停了腳步,回過頭看著他,那辰的聲音裏帶著顫抖。
“沒事兒,您說……嗯……什麼?我知道了……嗯,我馬上過去……”那辰一直低頭盯著地板,電話打完了他才慢慢抬起頭往安赫這邊看了看,“本來想給你做早飯的,不過我要出去一趟。”
“去醫院?”安赫點點頭,想要往樓上走去換衣服,但看到那辰的臉時,他又停下了,那辰的臉色蒼白得厲害。
“嗯,我媽早上割脈玩呢。”那辰的聲音聽著還算平靜,但走上樓梯時的步子卻很重。
安赫有些吃驚,精神病院裏還能讓病人拿到刀?但他沒多問,跟在那辰身後回了臥室,換好衣服之後那辰說了一句你回去吧,然後快步走出了臥室。
“我送你過去吧。”安赫拿著外套,他不是什麼熱心腸的人,但眼前那辰這狀態,他不可能就這麼走人。
“不用,我自己的事。”那辰回答得很幹脆。
“我送你。”安赫也很幹脆。
那辰猛地轉過身,盯著他的臉:“我說了,我自己去。”
“你當我很想送你去麼?”安赫皺了皺眉,也盯著他,“就你現在這樣子出去,撞個人翻個車我還怕警察找我問話呢!”
小區裏這會兒很安靜,地上都是紅色的炮仗碎屑,空氣裏還彌漫著沒有散去的火藥味兒。
“每次過年,”那辰坐在副駕靠著椅背往車窗外看著,“我都從年前就開始發慌,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特別慌,沒著沒落的,這種感覺你有過嗎?”
有過。
安赫沒說話,眼睛盯著路上的紅色,多麼喜慶的顏色。
“大家都往家趕,回家多暖和,還有好吃的,人都聚一塊兒,”那辰似乎並不需要安赫的回應,隻是看著窗外一直說,“我看著這些人,就覺得他們都走了,都回家了,外麵的人越來越少,誰也顧不上看你一眼……”
安赫沉默地開著車,今天街上幾乎沒有車,也沒下雪,他踩了油門,往五院的方向加快了車速。
那辰的聲音慢慢低下去,消失了。
不過今天他的話前所未有的多,安靜了沒幾分鍾,又開始說了。
“我討厭接電話,”他說,往安赫這邊看了一眼,“那辰你媽今天又犯病了,那辰你媽今天把鄰居的車砸了,那辰你媽瘋了,那辰你爸出車禍了,那辰你爸死了……”
“別說了。”安赫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
“煩麼。”那辰說。
安赫沒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爸說我很招人煩,他說,那辰,每個人都討厭你。”
“別說了!”安赫狠狠地按了一下喇叭。
那辰終於不再開口,笑了笑伸了個懶腰,盯著前麵的路。
這種說得停不下來的狀態,讓安赫清楚感覺到那辰心裏的不安和緊張。
“我不討厭你,也沒覺得你煩。”安赫過了很長時間才說了一句。
“謝謝。”
五院門外很幹淨,沒有鞭炮屑,隻有門外的對聯表示這裏的病人也在過年。
安赫把車停下,準備下車的時候那辰按往了他:“在車裏等我。”
“嗯?”安赫愣了愣。
“別進去,在這等我。”那辰看著他。
“行,”安赫沒再多問,他知道為什麼,“有要幫忙的叫我。”
那辰跳下車跑進了醫院大門。
安赫隨手塞了張cd聽著,看著五院門外已經掉光了葉子的大樹發呆。
盡管不願意,但那辰之前那些停不下來一直說著的話還是開始在他腦子裏循環,這讓他心情很不美好。
大學他學的是心理學,但現在除了學生之外,他不願意分析任何人的心理,自己一堆不怎麼樣的情緒還沒地兒排解呢。
他不是個太容易被影響的人,但那辰有些陰暗的過去還是讓他感到了壓抑,他一麵想要擺脫這種感覺,一麵又習慣性地想要分析更多。
安赫輕輕歎了口氣,點了根煙叼著,盯著前方五院的牌子出神。
這段時間夠出格的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
但夠了吧,這種什麼都可以扔到一邊的瘋狂,比寂寞更讓人不安。
還是……離這個人遠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