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赫正想放下車窗問問他怎麼回事的時候,那辰一把拉開了車門,探進半個身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還帶著響。
“晚安。”那辰關上車門,跑著進了小區大門。
寒假對於安赫來說,有點無聊,天冷不想出門,過年也沒什麼喜慶的感覺,除了給自己這邊和家裏的門上貼了兩副春聯之外,他幾乎找不到過年的痕跡。
但臨到三十兒前兩天,他還是每天都回家,拉著老媽收拾屋子,出去買東西,吃的用的,不管用得上用不上,反正能把老媽拉出來就行。
老媽對他的行為相當不滿,耽誤了打牌,就跟吸毒的斷了粉似的,一路上無名火燒得噌噌的。
“你有空拉著我滿世界瞎轉,不如找個女朋友轉轉去,”老媽一臉不痛快地快步走著,“閑著沒事兒老折騰我幹嘛!”
安赫不說話,從小到大,老媽對他的事都不過問,也不關心,現在提女朋友,也就是因為不願意出門。
“幹嘛不說話?不樂意我管這麼多是吧,那不結了,我懶得管你,你也甭管我,”老媽揮揮手,在超市的貨架中間來回走著,也不看商品,跟完成任務似的,“哪天我老了你就給我打個包扔養老院去就成,錢都不用你出。”
“你說你生個兒子幹嘛?”安赫皺了皺眉。
“你當我想生啊!我不早跟你說過麼,意外!我壓根兒就沒想要孩子。”
安赫胸口一陣發堵,閉上眼吸了口氣:“回吧。”
老媽很痛快地轉身就往出口大步走了過去。
年三十兒上午,安赫還是一大早回了家,家裏安靜了不少,老媽的牌友大多還沒瘋狂到今天這種日子打一天麻將的,但幾個資深麻將腦殘粉還是在屋裏湊出了一桌。
安赫沒說什麼,進了廚房,剁餡和麵,沉默地包餃子。
廚房的窗對著正樓下,能看到進進出出的人,別人家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都大包小包花團錦簇地趕早回來了,挺熱鬧。
安赫時不時會抬頭往樓下看一眼,盡管不抱什麼希望,他還是有那麼一絲期待,期待老爸的身影會出現。
但一直到中午他把餃子都包好了,老爸也沒出現。
他歎了口氣,不回來也好,在對老爸寥寥幾次回家過年的記憶裏,跟老媽吵架吵得比放鞭炮還熱鬧。
有時候他都想不明白,這倆人這算怎麼個意思。
“安赫你手機一直響!你到是看看啊。”老媽在客廳喊。
安赫擦了擦手回客廳拿了手機回到自己屋裏,都是拜年短信,他把手機調成靜音,慢吞吞地把短信都回了,然後躺床上發愣。
這間屋子是他的,但自打他搬出去以後,這麼多年,老媽估計都沒進來過幾次,都是他過年回來收拾一次,把床上的東西換一套。
現在躺在這兒都還能聞到灰塵味兒。
手機又震了一下,安赫懶洋洋地拿起來,有些意外。
短信是那辰發過來的,一本正經的拜年內容。
他笑了笑,回過去一條過年好。
幾秒鍾之後那邊又回過來一條,在幹嘛?
發呆。
那辰沒再回複,安赫把手機扔到一邊,聽著客廳裏洗牌的聲音有點兒犯困,於是隨手拉過床上的小被子蓋上,閉上了眼睛。
那辰站在自己家陽台上,今天太陽不錯,曬得人挺舒服。
從早上開始鞭炮就一直響著,隔著兩層玻璃,炮仗味兒都還是飄得滿屋都是,不過那辰挺喜歡這個味兒,從小就愛聞。
手機在響,那辰沒動,他不記得自己把手機扔哪兒了,老半天才想起來給安赫發完短信以後放在馬桶邊上了。
電話是舅舅打來的,他按了接聽:“舅舅過年好。”
“哎哎,過年好過年好,”舅舅幹笑了兩聲,“沒出去?”
“去哪兒。”那辰笑笑。
舅舅似乎有些尷尬地頓了頓:“小辰啊,本來呢……我跟你舅媽是想啊,叫你過來過個年的,但是……”
那辰對著廁所牆上的鏡子勾了勾嘴角:“我爸剛死,我知道。”
“啊,就是嘛,所以……”舅舅咳嗽了兩聲。
“謝謝舅舅。”那辰掛掉了電話。
其實舅舅這個電話打得很多餘,他已經好幾年過年都是一個人了,以前老爸過年會去爺爺奶奶家,不過老爸不願意看到他,所以他都會去姥姥家,自打姥姥被舅舅接過去住了,他就沒再去過。
大過年的那辰到家裏來多不吉利啊。
舅媽這句話是當著姥姥和幾個姨的麵說的,當然,也當著他的麵。
因為他有個瘋了的媽,現在理由更好,他爸死了。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賀大家新年好……”那辰叼著煙在屋裏轉了幾圈,換了套衣服,用圍巾和口罩把自己裹嚴實出了門。
這會兒街上已經打不到車,他開著摩托車飆出了小區大門。
他不太怕冷,大概是小時候經常在冬天的時候穿著睡衣被老媽扔到門外,凍習慣了,現在風刮在身上,他沒太大的感覺。
街上並不冷清,但滿街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往家趕的狀態,這種感覺無端端地會讓人覺得心慌,就好像走慢點兒就會被一個人隔離在沒有人的空間裏。
那辰車開得很快,一路往市郊衝,人越來越少,他鬆了口氣。
停車的時候,李凡打了個電話過來,沒有客套,第一句話就是:“過來吃飯。”
“不了。”那辰鎖好車,他每次都會拒絕,但隻要李凡不回家,每年都會打電話來叫。
“在哪兒呢?”
“五院。”
“晚上呢?”李凡追問。
“睡覺,你甭管我了,趕緊陪完你媽陪你媳婦兒吧。”那辰抬頭看了看五院低調的牌子,掛掉電話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