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世沉浮。
在一片仿佛沒有明天的黑暗中,記憶中的某些東西似乎被點亮,我木訥的站在黑暗中,聽見有人在輕聲吟唱。
麵具的世界。。沒有對或錯。。隻有真與假。。
一陣寒冷。
我迅速睜開眼睛,一個女人背著光,伏下身子。
荼.
有人在晨曦中這樣叫我.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雙眼閃爍著冰冷.
她看著我皺了皺眉,說,荼,起到這麼晚,你應該向上帝懺悔!
她單手拎起我的領子,灌進來的冷空氣讓我打了個冷顫。因為用力,她的身體微微顫抖。
我眯上眼,光線被陰霾藏匿,那張皺紋橫生的臉上時間留下的烙印,嘴角有很深的溝壑,卻不是微笑留下的,我曾經一度認為她是個不會笑的女人。
尼亞修女。
我們這樣稱呼她。
她皺起眉,荼,別這麼看我,我隻是個神的仆人。
我叫荼,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住在懸崖頂上的教堂裏,撫養我的是個叫尼雅的修女.
我是這個教堂裏唯一一個孩子,所以我是孤獨的,即使我隻有十二歲,可是我懂得孤獨,我不喜歡這裏,但是這不是我能選擇的,就像我無法阻止尼雅修女不喜歡孩子一樣,很多年前她曾經把近來取暖的孤兒趕走,聽說那年他們都凍死了.尼雅修女很討厭我,當年她是被迫接受我的,她總是為此詛咒那個我從未謀麵的親戚.
我用抹布一遍遍的擦拭著木製長倚,它們很少有人坐所以顯的很新,那些人總是在做禮拜的時候才來,有屠夫,妓女和商人,更多的是那些坐在角落的流浪者,他們坐在那裏總是沉默不語,隻是等到領聖餐的時候才會有些生氣.
尼雅修女很討厭他們,說他們是不勞而獲的水蛭.會在禮拜結束後大發脾氣,大聲怒罵著那些不勞而獲者,感慨自己的命運,並向神祈禱,她是個吝嗇的女人,有點暴戾。
相反的,我喜歡他們,因為每當領取聖餐以後他們總會和我講一些外麵的事情,那些在他們記憶中鮮明的聖景,有華麗的宮殿,有車水馬龍的城市街道,有起義軍的呐喊,有熱戀的愛人深邃的眼瞳........我反而討厭那些給教堂捐獻很多錢財的人,他們雖然穿的華麗,可我知道在那些浮華下麵是張什麼樣的嘴臉,他們來這裏隻是為了獲得心靈上的某種安慰.
遇見小誌的那個下午,陽光很燦爛的傾瀉在地麵上,她伏在桌麵上,似乎睡著了,我看著那張清秀的臉龐,竟然發起了呆,直到尼雅修女粗聲把她叫醒並趕走了她時才回過神.
尼雅修女不以為然的說,她是瞳家的童養媳,嘖嘖,看她那樣子,和她母親一樣是個禍害!
後來我又見到過她,她在午夜的時候和一個男人離開,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她看到陰影裏的我,而我卻發現了她手心上的東西,那是一張麵具,巴掌大小,陰冷的看著我.
她說,你是誰?
你是誰?
我,我叫小至.
我叫荼.
她身邊的男人打斷了我們的對話,低聲和她說著什麼,不久便一起消失在我麵前.
我離開的那年,瞳宅辦了婚事,我看見媒婆把新娘子背進深深的大門,看著那抹稍縱既逝的鮮紅急速消失.就像是奔赴死亡的蝴蝶。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在我離開那裏後瞳宅發了場大火把那裏的一切化為灰燼.
我又想起了那張躺在小至手心上的麵具,有人曾經告訴我,說它是用人皮做的,因為吸收了太多怨念會給人帶來不幸,所以我更深的記住它,大概是因為一份懼怕.
直到很多年以後我在一個男人的手上看見它.
他叫奎.我愛他.
小至最喜歡做是事情就是趴在水池邊看著那些遊動的鯉魚了,看他們橘紅色的身體優雅的圍在池邊,她很羨慕那些魚的自由.可每當她這麼說的時候紅姐總會皺皺眉說,小至,你知道麼,那些魚死的時候是無法閉上眼睛的,那就叫死不瞑目。
紅姐大小至三歲,是瞳宅裏小至唯一的朋友,紅姐隻是個下人,而小至是瞳家的童養媳,那年小至十歲.小至很喜歡紅姐,她就像是一道彩虹,和瞳府形成鮮明的對比,瞳家是一個依靠祖輩積累的財富才存活至今的一個家族,老爺是個極為好色的人,他對女人似乎一直不會厭倦.
小至討厭這裏,可她無法離開,因為她一歲的時候就被賣到這裏,她是被父親賣有時候紅姐會和她一起睡,她像一條水蛇一樣纏繞著她,身上是醉人的體香。小至很眷戀那種感覺。
小至曾經信誓旦旦的對她說他們永遠不要分開,可換來的隻是紅姐的微笑,她倔強的拉她的手,說,你不願意麼?
她沒有等到紅姐的答案,卻等到了老爺收紅兒做填房的消息。
那年小至十二歲。
那天的瞳宅沒有太多的喜慶,隻是在老爺的房間門上貼了一個大大的紅雙喜.
那年老爺已經七十了.
紅姐掙紮的厲害,是被幾個女人拽進去的,她哭喊著詛咒瞳宅,要知道她本來是再過幾天就可以離開的.小至撲上去想去救紅姐,卻被幾個丫鬟推倒在地,眼睜睜的看著紅姐被拖進房間,直到很久後才反應過來,想撞開門救出紅姐,卻在半路被一雙手拉住,是老爺.
他陰冷的看著小至,說,滾.
陰冷的目光就像是墳墓裏的鬼火,從老人的眼裏蹦出來,撕扯住她的靈魂企圖取而代之!
小至想掙拖他的手卻驀的感到後腦一陣刺痛,緊接著陷進遺篇黑暗.
當她醒來已經半夜了,她聽見有下人在門口小聲嘀咕,說,紅姐瘋了.
小至瘋了一樣衝了出去,在那間陰暗的房間裏終於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衣衫破爛,因為她低著頭,小至堪布見她的表情,是絕望麼?她突然就那麼狠狠的哭起來,在距離她隻有幾步的地方,十歲的小至像被拋棄的孩子一樣無住的哭泣.
聽見聲音,紅姐的身體微微一顫,卻終究沒有抬頭.她隻有十五歲,如花的麵龐上看不見任何表情.
小至的哭聲引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他們大多都是被老爺厭棄的小妾和一些幹雜事的仆人,看到這樣的風景,臉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鄙夷的神色.後來是老爺把小至趕走的,他麵無表情的狠狠抽了她一個耳光,狠狠的說,別給我們瞳家丟臉!
她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疼,掙紮著站起來卻又被他狠狠抽了一巴掌。
啪!
還不滾回去!?
小至看著麵前的男人,直視他的眼眸,卻發現他閃開了。
然後她笑了。
後來的日子,小至經常會去找紅姐,雖然她總是麵無表情,可她依舊會給她講一些事情,關於那些池塘裏的鯉魚,關於那個屋簷下築巢的燕子.紅姐有時會和她說一兩句話,可也是一些胡言亂語,對,她瘋了,其實在這個壓抑的地方真正瘋狂的又是哪些人?
見到那麵麵具的時候是個涼爽的秋季,她跑去找紅姐卻聽見一陣歌聲從飄渺的遠方飄來,紅姐依舊倚靠在門板上,似乎在等待什麼的姿勢,她看見小至,突然就笑了,她說,他要來了.
她說,永遠不要相信男人,他們都是牲畜.
三天後,瞳府來了個男人,他說他是紅姐的朋友,他說,他叫,奎.
他是一個幹淨的男人,長得英俊.
他時常會去找紅姐,有時候碰見小至他也會和他說幾句,當他知道小至是童養媳的時候很吃驚,因為在瞳宅裏沒有一個男孩,老爺娶了那麼多妻妾卻連一個孩子也沒有.
當他問小至的時候,小至隻是輕淺的笑,說,如果紅姐生了男孩我就是他的妻子,如果是女孩或者沒有,我就會死在這裏.
奎長長的歎息,說,小至,上帝對你真不公平.
你相信上帝麼?在這裏的山崖上有個教堂呢.
我曾經信奉過他....可是越來越不相信了.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
奎撫摩她的頭發,說,小至你還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