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桑不斷前行。白霧茫茫,盡頭在無處可循的遠方。

落針可聞也不足以形容他身周詭異的環境,宿桑走走停停,驅不散的白茫構築了這個絕對靜謐的世界。宿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可他又對這地方莫名熟悉。

宿桑開始計數,試圖消磨過分膨脹的空虛感。

他不確定最後數到哪,或許是直到看見白茫盡頭有個黑點,又或是有滴透明雨水落在手背。

然後他抬頭,烏陰後的亮光逼宿桑不由自主的閉上眼。

宿桑是先感受到雨打落在身,再來才聽見四周滴滴答答,天雨入池的清音。

雨聲、呼吸、心跳——

宿桑猛然睜眼。

感知回籠,白霧盡散,宿桑發現自己其實是在一棟老舊古樓裏。四麵住戶圍繞出天井,而他正平躺在一樓中庭。雨還在下,淋得他全身濕透。陰雨天的白日,照不清這一方幽暗古樓。

宿桑坐起身,手撐地時剛好壓進一灘水窪。觸感軟爛黏膩,還參雜細碎硬骨。

他麵無表情的翻起手掌,說被嚇到是不至於,宿桑心理素質自小頂標。

隻是⋯⋯隨手就壓到屍塊,怎麼想都很不妙。

帶有不明腥味的墨綠體液自掌紋流下,宿桑掃了眼那灘水,可能是塊臉頰肉。因為還看得見幾顆搖搖欲墜的牙,所以宿桑猜那是臉。很粗淺的猜測,那塊肉基本上已經不成形貌。

「隊長!人醒了!」一個響亮女聲朝二樓大喊,吸引了宿桑對爛肉的注意力,「鏽的數量太多,得先撤!」

宿桑向那女生看去,她身著特殊製服,手中雙流星鎚接連甩出,逼退走廊邊緣密密麻麻的畸形人影。迅速、沉穩,幾乎是每次出手都砸破人頭,宿桑終於了解那塊爛肉是怎麼出現的。

在她身旁,還有另位持著手槍的男子,和女子同套服裝,槍槍爆頭。

宿桑看著眼前發展,試圖想起些什麼,可惜腦中一片空白。病態的空白。

他向那女生揮手:「我現在是被抓來當臨演嗎?」

那女的微微皺眉,攻擊的動作不停,似乎不能理解他怎麼會這樣問:「不是。」

「恐怖節目實境秀?」

「不是。」

「該不會我穿越了吧。」

「不是!」她氣得跺腳:「我們還在同個次元上!趕快起來,我們等等先找個地方躲!」

宿桑點頭起身,識相的保持安靜。

他沒有很怕那些畸形小孩,但等等那女生一個不爽把流星鎚往他這裏砸,那可就不好了。

「等下再跟你解釋情形,先跟我們走,不會害你。」製服男顯然比較有耐心,他回身射中一個正在鬼祟靠近的畸形小孩,抹了把汗,朝宿桑大喊:「自己注意一下,這些小孩會吃人!」

顯而易見的,這些斷手缺腳的小孩現在很餓。

宿桑看到角落窩著個左眼隻牽幾條肌肉,下巴失蹤,滿嘴口水流滿地的小女孩正不懷好意的盯著他笑。雖然表情猙獰,但宿桑猜她大概是在笑,小公主再可愛,缺半顆頭後都會像破爛的詛咒娃娃。

禮尚往來,宿桑也朝她彎起眼睫,珀色瞳眸裏笑意流轉。

小女孩情竇初開,被宿桑一笑勾得心花怒放,笑得更加開懷,嘴角開裂至耳後。

「大哥哥⋯⋯」她漾起笑靨,說話帶有嘶嘶氣音:「我⋯⋯好餓⋯⋯」

「好餓⋯⋯大哥哥笑起來好看,肉一定⋯⋯很好吃⋯⋯」

宿桑完全不了解這貨的腦迴路是怎麼串的,他搖頭:「大哥哥體虛,沒肉,不好吃。」

但小女孩根本不想聽他解釋。她腳步搖晃,笑著笑著發出刺耳尖嘯,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勢快速移動,拖著斷腿往宿桑奔去。

小女孩張開大嘴,一股腐爛惡臭自她喉嚨深處溢散而出。

她猛地伏低起跳,像隻獵犬瞄準宿桑的頭,口水在空中牽出銀絲。

宿桑皺眉,他剛從昏迷中醒來,手腳還有些麻。好在他早有預料到小女孩會向他衝來,事先壓低重心,用長腿將之前壓到的那塊肉掃至身下,手臂順勢一撈,就這麼將那半臉大的肉塊抓在掌中。爛肉中心,隱約有塊能哽人咽喉的硬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