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給麵子,沒風沒雨不飄雪。
瞄了瞄偏西的日頭,白刀子整一下黢黑大棉衣,緊一緊布腰帶,微微躬身,輕拍麵前的長型木箱三下。
身後七人隨即保持肅靜,緊張盯著那木箱。
十分鍾之後,白刀子往一旁走開,抬眼望向天空,目光很快變得迷離,若有所思。
隻片刻,他的左手食指伸出,慢慢朝天舉起。
身後一老人見狀,立即轉身開口,哭一哭,別放聲,驚了年就不好了。
兩人應聲朝木箱跪下,一個頭磕到底,抽噎著。
白刀子左手慢慢放至背後,右手輕抬。
那老人立即引四人靠近木箱,從四邊拎起木箱壓住的兩根繩,他則左手扶住箱子一頭。
五人眼神交彙間,那老人右手緩抬,四人會意,一起用力,箱子穩穩離地。
白刀子右手慢慢揮動,五人一起引箱子向一旁挖好的方坑移去。
當箱子完全籠罩方坑時,那老人鬆手,引跪地兩人到西南方位佇立。
此時,兩人已是哭到視線模糊。
白刀子右手收回背後,左手半抬,晃動兩隻凍得結了痂的耳朵,麵向木箱,念念有詞:
三長兩短補一長,平林煙,寒心傷。
聲音如小兒囈語,又夾雜著喉音的震動,似乎一瞬間帶起了些許通透感。
那老人聞聲一震,輕輕點頭,眼神指揮,繩抬木箱的四人一起倒手,木箱緩緩下降。
一句之後,白刀子並沒有停歇,繼續吟誦著:
六方五圓歸四方,黃泉路,冥門香。
九陽八陰拜七陽,奈何橋,歸引湯。
福養西南,立柱極往,長短早當。
魂程起,白塵燭青洋。
來世萬千,上泥佇樓望。
生不忘,子孫登高房。
語別無光,早投新堂。
吟誦到這裏,白刀子收了喉音,清喝:
忍悲,休泣,還倉。
那老人立時上前,引哭泣的二人雙手捧土,跪地,灑向木箱。
白刀子左手放至背後,與右手相握。
那老人隨引哭泣二人,麵向方坑,在西南方位跪定,一個頭磕到底。
四人放鬆手裏的繩頭,抖入方坑中,轉身拿起鐵鍬,開始往坑裏填土。
看著方坑逐漸填滿,很快就要與地麵平齊時,白刀子突然看向那老人,欲言又止。
那老人一怔,急忙過來,湊近驚問,怎麼?
白刀子壓低聲音,要不要起丘?
老人聽懂了白刀子的意思,愣了愣,轉身示意四人停止填土。
四人不明所以望向兩人。
白刀子和那老人一起走到正在跪地痛泣的二人旁邊,蹲下身,分別拍拍二人肩膀。
二人茫然抬頭間,已是鼻涕眼淚一起往下流,他們張張嘴,未待出聲,又是湧出一陣眼淚來。
那老人歎口氣,你倆也別太難受啦,問你們點後事,想好了再說。
二人慌亂間點頭。
看了一眼剛填滿的方坑,那老人轉頭看著兄弟二人,認真發問,你爹這要是起了丘,有可能被人挖掉。你們拿個主意,到底起不起?
看著兄弟二人眼中的掙紮和猶豫,白刀子心裏少見的難受起來,遂低頭不語。
五分鍾之後,兄弟二人終於做出決定,一起搖頭,隨即淚流不止。
白刀子和老人對視一眼,慢慢起身,踱至方坑旁,四下觀察之後,抬手指向方坑三米外的一個方位。
那四人這時已經明白了,立即動手,將餘土在白刀子指定的地方,堆起一個墳丘。
隨後,那老人帶著四人清理方坑這邊的痕跡。
十幾分鍾過去,乍一看,剛起的墳丘那裏才是埋人的地方。
做好這些,白刀子和那老人一起扶起兄弟二人。
這時候,那四人湊到一起,低聲交談,接著就分散消失了。
白刀子倏然看向那老人,詢問究竟。
那老人輕聲說,別擔心,他們四個都是受過老薑的恩,沒事。
很快,四人回來了,每人抱著許多幹材,往方坑那裏一扔,就再度跑開。
白刀子明白了,心中很服氣,這是要燒去活動痕跡啊,年紀大的人,就是想得周到。
看看這片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老墳台,白刀子低聲安慰兄弟二人,兩位哥,該過年過年,誰都跑不了這一天,想想後邊的事。
你再難受,也總不能跟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