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是哪顆星球嗎?”
“忘了,哪個小行星吧。第一次銀河大戰時很多居民撤離,無人小行星就被抽空能源付之一炬了,很可惜呐。”
海因裏希不自覺皺起眉,記憶中浮現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但還沒來得及細想,隻見醫生在走廊盡頭敲了敲牆:“陛下,手術艙已經調整完畢,您可以進來了!”
“你去吧,”西利亞從車座上站起身,揮手道:“我也到**院了,晚上聊。”
“……”海因裏希恍惚起身,把流著口水咬大拇指的小加更抱給醫護人員。
“等等——”突然間他轉身想說什麽,但西利亞已經關掉了通訊,最後一幕揮手的影像瞬間消失在了空氣裏。
“陛下?”醫生奇怪問。
“……”海因裏希沈默了片刻,最終說:“沒什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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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向手術室走去,白鷺星晚春時節的陽光穿過窗台,映照在醫療中心銀白色的金屬地麵上。那微渺的反射晃在他眼底,仿佛深海中閃爍出的遠光,讓他腦海深處漸漸浮起一連串散碎的畫麵。
——那確實是很多年前了,是他還真正非常年輕的時候……
回憶如同蒙了一層厚厚的灰,輕輕一抖便透出朦朧的光影。
當年賽特·海因裏希十七歲,他的同窗亞倫在一次軍校戰鬥演習中受傷,被就近送到一顆小行星的臨時醫院裏接受治療。演習結束後海因裏希去看望同學,那時是秋天,蔚藍的晴空萬裏無雲,醫院小徑上蓋滿了厚厚的金黃色落葉,一踏上去就發出細碎的哢擦聲響。
海因裏希大步穿過林間小徑,向盡頭白色的醫院建築走去。突然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一個低沈的人聲:
“——請問,有人嗎?”
海因裏希意外回頭,隻見路邊有一架白色長椅,上麵竟然坐著個眼睛包著繃帶的老先生。
這位老人雖然頭發花白,但麵容清臒,身形挺拔,穿著整潔的白色製式襯衣,坐姿和聲音都透出一種教養良好的風度,讓人一看就有種親切感油然升起。
海因裏希轉過身,很有禮貌道:“是的,您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老先生笑了起來。
“我要去R39號手術室,但跟家人走散了。年輕人,我看不見路,你可以帶我過去嗎?”
這對海因裏希來說根本不是個問題,演習結束後他有整整一天放假,時間充裕得很。再說任誰在路上看到一個失明的老人求助也不會袖手旁觀的,他便扶起這位老先生,向醫院大樓走去。
秋天是這個星球最好的時節,溫暖的微風吹拂著大地,天空一碧如洗,讓人看了心情開闊,十分爽朗。海因裏希深深吸了口帶著陽光味道的空氣,隻聽老先生和藹的問:“景色很好吧?”
“嗯是的……抱歉,我忘了您看不見。”
“沒關係,我也是最近才失明的。”
“那應該很不習慣吧?我看您走路還是很……”
老先生身材保持得很好,走路身形挺拔,但落腳卻帶著遲疑,一看就知道不是已經習慣了黑暗的人。海因裏希目光移到他臉上,突然覺得這衰老的麵容竟然有點眼熟——但具體是哪裏熟悉,一時又說不清。
“確實不大習慣,有時還有點焦慮。”老先生頓了頓,道:“年輕人,你是來探病的嗎?”
“嗯,是我的一個戰友受傷了,我過來探望他。”
“哦?你是軍人?”
此時的海因裏希還隻是個軍校生——但十六七歲的少年總有種渴望長大的心理,而且跟陌生人說話又更放得開,也不用顧忌什麽。海因裏希遲疑幾秒後,還是在一種微妙的虛榮心理下說了個小謊:“……嗯,我是機甲兵。”
其實這也不完全是假,海因裏希在軍校確實是機甲隊的精英生——放在古地球時代相當於戰鬥機飛行學員了,不論在哪裏都肯定會被錄取成爲職業軍人的,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機甲兵數量很少啊,”老先生有點意外:“那你可真了不起,是哪個軍的?”
“嗯……第六兵團,”海因裏希有點害羞的報了自己一直想進的兵團名字。
誰知老先生微微一笑,接著就不再說什麽了。
大概是心裏氣虛,過了會兒海因裏希也覺得後悔,咳了一下小聲道:“對不起,其實我隻是個軍校的機甲學員……第六兵團機甲實力雄厚,是我一直想進的地方,也許過幾年我從軍校畢業後就能去那裏了吧……”
誰知他話音剛落老先生就一陣大笑,燥得海因裏希頓時臉紅了:“我隻是——”
“不不不,沒有笑話你的意思,”老先生連連擺手:“隻是第六兵團正遠在首都藍汐星執勤,機甲兵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所以我剛才一聽就——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