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為了所謂的“鞭策學生”,無數高難度的題目被堆砌在兩個小時或者兩個半小時裏,全程必須跟趕命似的寫,稍微分心一秒,就可能寫不完考卷。

可到了最後,等沈方煜坐在高考考場上,淺淺掃了一遍卷子的時候,卻發現鎮卷石壓著的考卷難度相當中規中矩,全部都是訓練過千百遍的套路。

他曾想過無數次萬一沒考上狀元,萬一看錯了條件,萬一寫漏了哪個小數點,萬一遇見了他根本無從下手的題目,萬一整體難度太高,卷子根本做不完,那該怎麽辦?

可事實上,那些情況都沒有發生。

人生許多時候,大概真的就像那次高考一樣。

往往最難的是準備的過程,而最要考驗的是期間的心態。

而當準備足夠充分,心態也足夠穩定,真正到了挑戰的那個時刻,卻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了。

機會是交給有準備的人的。

做了那麽多的準備,設想過無數種驚心動魄的情況,甚至連生死都想了一萬遍,最後卻發現,因為太順利太簡單,那些都沒用上。

那是幸運,也是老天爺偶爾高興的時候,對不畏難的勇敢者給予的饋贈。

就像現在江敘,還有當年的他。

他還記得最後一門考試,反覆檢查兩遍後,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分鍾。

百無聊賴的沈方煜看了一眼窗外,綠意盎然的夏天,太陽亮的晃眼。

交卷鈴響,他拿著透明的文具袋和準考證走出考場,撲麵而來的滿是日光。

他站在走廊上對著太陽懶懶地伸了個懶腰,卻沒有留意到就在他不遠處,一個六中的學生和他一樣靠在走廊上,沐浴在日光下,認真地觀察著外麵樹梢上細閃的光,還有紛雜的影。

六中和四中接考生的大巴車分別停在停車場的兩邊,一個打著“六中必勝”的橫幅,一個貼著“四中奪魁”的口號。

而他與他未來的愛人擦肩而過,走向了兩輛大巴,開往了兩所不同的學校。

但沒關係。

因為就在這天晚上,他在B市的網吧,再次遇到了那位六中的學生。

而這一遇,就是一生。

*

“辛苦了辛苦了。”

“沈醫生辛苦。”

“你們也辛苦了。”

“……還有患者,”沈方煜不能說他的名字,卻一定要把這句錄進去,“辛苦了。”

錄像在互相道辛苦間被按下了暫停鍵,麻醉醫師對沈方煜道:“你先去休息吧,連著做了三四個小時呢,這裏我來看著就行。”

沈方煜搖了搖頭,硬生生守著江敘麻醉結束,把他推進了ICU。

其實江敘的情況很好,大家一致認為不用進去,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打算先住一晚,以免後續有什麽突發情況。

江敘躺在病床上,看起來有些疲倦,在眾人散去後,沈方煜坐在床邊,握住了他掛水的那隻手。

“你看見了嗎,”他說:“笑笑特別漂亮。”

江敘沒有用肉眼看到她,卻通過沈方煜為他準備的屏幕,見到了笑笑從他身體裏出現並離開的那一瞬間。

他其實有些想見笑笑,但是現在並不是非常合適。

大抵是注意到了江敘眼中一閃而過的愁緒,沈方煜開了句玩笑,“你的五髒六腑也特別漂亮。”

“嘁,”江敘抬眼看了看天花板:“沒見過你這麽誇人的。”

見他眼裏有了一點笑意,沈方煜握著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臉,“早上起床的時候,章澄跟我發消息,說房子的事定下來了,等你有精力了,我們就可以開始看戶型圖了。”

江敘很輕地“嗯”了一聲。

四月的第一天,鳥鳴清脆而悅耳。

下午兩點鍾的太陽日頭正盛,在春意盎然的樹上,點出了斑斕的碎金。

“再過兩個月,荷花就該開了,”沈方煜說:“我們可以帶笑笑去植物園看荷花,等到了秋天,就帶她去A醫大的木芙蓉花樹下拍照,冬天咱們可以去梅園……不過,”他揶揄道:“去梅園就別帶上笑笑了。”

江敘輕輕瞪了他一眼,沈方煜勾起嘴角繼續道:“等明年的春天笑笑滿周歲的時候,我們就帶他去看漫山遍野金燦燦的油菜花,我幫你扛設備,你給她拍照,絕對比影樓裏拍的還好。”

“……我們要拍好多好多照片,貼在家裏也行,做成相冊也行”

“我們還要住更大更好的房子,要和笑笑一塊兒,過更好更幸福的生活。”

一年有四季,人生有四喜。

美好而絢爛的夢寄托著無限纏綿,江敘閉上眼睛問:“這是沈醫生給我開的醫囑嗎?”

“對,”沈方煜的聲音很溫柔:“不過還差最重要的一句。”

“江醫生,”他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