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慶閉了閉眼睛,復而睜開,眼中一片清冷。
她舉起手中長劍,目光銳利掃視四周,朗聲道:「大將軍令!」
底下士卒紛紛抬頭去看她,見到她一臉的嚴肅鄭重,於是又低下頭,重又抱拳行禮大聲道:「屬下聽令!」
「凡我將士,同心努力,有功者皆賞。」她說到此處,頓了頓,校場內響起一片劍鞘觸地的聲音,她又道:「凡我將士,必從軍令,自今日起,若無大將軍令,不得擅自搏命!」
在場士卒俱是一愣。
「大將軍……」
「不得同室操戈。」
王副將聽著歡慶的喊話,皺起眉頭。
「若無大將軍令,即便本將身陷危難,不得相救!」
「大將軍!」一名士卒喊道,「大將軍身陷危難而不相救,我等如何能從這般軍令?」
歡慶冷聲道:「軍令如山,不從軍令,便軍法處置。」
「末將不從,請將軍軍法處置!」王毅充突地單膝跪地道。
「王毅充!」歡慶怒瞪他,粗聲道:「你公然反抗本將軍,動搖軍心,罰!軍棍二十!」
「末將領罰,謝將軍!」王毅充直著背站起身,往一邊走去,神情堅毅而冷凝。
其他幾名副將見此情景,彷彿是同王毅充約好了,都紛紛單膝跪地道:「我等不從大將軍軍令,亦願領罰!」
歡慶瞪著他們,氣得冷笑,「好!好樣的!」她狠狠一掃一旁的王毅充,怒道:「通通給我拖下去,二十軍棍,一下都不能少!」
「謝將軍!」這幾個副將竟也都是硬骨頭,神色沒有一絲猶豫,跟著王副將走下高台。
底下的士卒見此情景,想起昔日大將軍待他們的一點一滴,雖說大將軍不愛與他們親近,可大將軍從來都待他們是打心眼裏好的,更是以身作則從未有仗勢欺人。
於是,這些士卒也都呼啦啦整列整列地跪下了。
「屬下不從軍令,甘願領罰!」
喊聲震天響。
歡慶瞪大了眼睛看著這黑壓壓跪下的一片人,眼中漸漸蓄淚。她咬緊牙,將手中長劍狠狠往地上一擲,鏗然一聲響,怒道:「你們都是好樣的!本將軍訓練你們這麼久,養的便是你們這樣一群不聽軍令的好將士!」
「大將軍————」
王毅充突然耿直了脖子,粗聲粗氣長長一聲吼。那聲音像是吐出了一條遊龍,繞著這校場氣勢恢宏地一圈圈盤旋。
歡慶看向他。
「我王毅充,願為大將軍,肝腦塗地。」他也看向歡慶,眼中落下淚水,嘶聲道:「上陣父子兵,王毅充跟著藺老將軍與大將軍行軍多年,一樣吃的都是冰凍的饅頭,喝的是摻土的稀粥,一樣吹的是冰渣子風,睡的是雜草石頭席。」
「將軍為我大燕出生入死,氣冠三軍,我王毅充願為將軍出生入死。」
歡慶靜靜看著他,熱淚滾滾,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看向底下的士卒,彷彿還能記得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這些年來陪著她在山穀裏、平原上、城牆邊,他們有著比她更為粗糙堅硬的雙手,用一張更皸裂發白的嘴,嚼著難以下嚥的冰饅頭,見到她了,卻還能露出憨厚的笑容,不斷點頭問候道:「大將軍。」
也是這些熟悉的麵孔,她卻喊不出他們所有人的名字。
而他們,從不計較,無數次喊她——
「藺將軍,前方危險,請將軍先行躲避!」
「藺將軍!前方五裏處似是有敵軍埋伏,屬下懇請先行探路!」
她閉上眼睛,啞聲道:「可我捨不得,你們……不為了戰場而死,卻因奸人而亡。」
她的聲音不大,是以校場上的士卒並沒有多少人聽到,隻有身邊離得近的幾個副將聽見了,俱是一臉悲慟神情。
「好啊!聚眾謀反!」
突然,校場口傳來一個又尖又細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