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要是實在不暢快,晚膳就不去了。我陪你在房裏吃些別的。」商衍停了腳步,摸了摸她微皺的眉頭,「想要做什麼,都同我說,我陪你去。」
歡慶望著他墨黑的眼眸。
記憶中那個帶著痞氣的人慢慢浮現出來,彷彿隱約還能看到不一樣的他,帶著戾氣與冷傲的。可是那個影子不甚清晰,她還未想起所有事情。
「我甚麼也不想做。」歡慶拉著他的手,「就想與你一起。」
商衍一愣。
自她神誌清晰以來,這樣的話是第一次聽到。哦不,自兩人相識以來,這樣的話也是第一次聽到。
「你說什麼?」他笑著將她飄散的發絲挽到耳後,「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歡慶又道:「我就想與你一起。」
「你終於也有女兒家的黏人了。」他止不住地笑,伸手撫摸她的臉頰,「要是我早些遇到你,你早些為我穿上女裝就好了。」
「再早一些,你遇到的便不是我了。」她搖了搖頭,「遇到你,就是那個時候,就好了。」說著,突然眼神愣怔了一會,她微微低頭,啞聲道:「該發生的事總該是要發生的,發生過的事也總是過去了的,其實……我記不記得又有什麼要緊,都回不來了。」
商衍將她抱進懷裏,撫著她背。
她的頭髮幹了一大半,藉著微風,飛揚得有些肆意。
「不梳頭就跑出來,也就隻有你了。」他無奈地搖頭,鬆開她,在身上找了找,「你帶絲帶了麼?我給你繫起來。」
「我做甚帶那東西?要梳髮髻,回去便是了。」
「不忙。」商衍笑了笑,把一直帶在身上的荷包解了下來,這荷包上繫了一條蒼綠絲帶,瞧著有些舊了,「我給你係。」
「你係不好看。」
「嗯,你倒是也求好看了。」他笑她,「好不好看,都隻有我一人看,你介意甚麼?」
「隻有你一人看,我便不是人了?如荷也是能瞧見的。」
「無妨。」他一邊替她繫頭髮,一邊笑道:「你好不好看都無事,反正我瞎。」
「你放手,不讓你係。」
「不放。」
「你揪著我頭髮了,疼。」
「瞎扯,我還未打結,怎麼揪著你。」
「就是揪著了……」
兩個人站在小竹林裏的石磚道上,一麵逗著嘴,一麵商衍又為她梳理頭髮。
這場景在夏日透過竹林的陽光裏,顯得十分美好旖旎。
「誒,你瞧,那是信王麼?」
此時,陸蕪菁與左蓉一幹人,正從太後那邊回來,臨近晚膳,她們回房稍作休整便要去赴宴。正巧,她們辭別了住在另一邊的命婦們,走向她們的院落時,便見到了這一幕。
陸蕪菁瞧著那兩人,心頭覺著有根針在紮。
她見到的信王雖說溫和,卻總十分疏離。他就算是帶著笑容,也讓人感覺不到一分的親近,她從前覺得,信王身為皇家人,有這樣的氣度自然是該的。可如今眼前那個信王……眉眼溫柔,唇邊攜著真切而親暱的淺笑,他竟替她挽髮。
可信王妃是那樣的人……
「旁邊那披頭散髮的便是信王妃麼?我說她呢,沒個規矩,信王竟也由著她。」
左蓉臉色有些陰鬱,「信王一向好脾氣。」
她說著看了眼那兩人,信王似是幫她將頭髮繫了起來,她卻好似一臉不滿,伸手要去抓那絲帶,被信王握住了手。他們二人臉上都帶著溫暖的笑意,說著甚麼話,像是調笑鬥嘴。
她越發討厭那個勞什子的信王妃了。
「咱們還是走罷,被信王瞧見了不好。」
一幹人又邁開步子悠悠走了。
歡慶與商衍玩夠了,一道往回走。正巧見到左蓉她們遠走的背影,她嘻嘻一笑,指著那左蓉,側頭對商衍說道:「那左相家的女兒定是喜歡你的。」
商衍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一定想著我這樣的人配不上做你的王妃,日日夜夜思忖著怎麼扒拉我下來呢。」歡慶可惜地嘆了口氣,「但是……她一定嫁不到你。」
「你又知道了。」他看了眼她腦後蕩阿蕩的小荷包,又發現她的皮膚變好了些。
「你是信王,她爹可是宰相。太後要是能答應這門婚事,除非她吃錯藥了。」歡慶得意地搖頭晃腦,「不過現在都晚了,誰都不行。我越來越多想起舊事,怎麼說也是叱吒一方的將軍,要搶我的人,得先問過我手中的劍。」
商衍一愣,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哪算是將軍?你這是土匪頭子。」
「將軍本就是土匪頭子,你敢說你不是麼?」歡慶瞥他一眼,「聚集了一眾小嘍囉,大傢夥湊一起了搶別人的地盤,不是土匪是什麼?」
「說得有理。」商衍笑道,「順便還要搶個女子回家,做壓寨夫人。」
「哼,你可不止搶一個,還一籮筐壓寨小妾呢。」
「那些可不是我搶的,都是送上門來的,壓不了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