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羞惱,抬起眼,隔著稀疏的珠簾隱隱約約看到個人影。

他挑挑眉:“足下有何高見?何不入內一敘?”

店主人正要起身迎客,一柄竹骨扇挑開珠簾,一個青衫少年走進內室。

尉遲越一怔,隻覺有人將一泓清泉直直潑到了他眼底。

那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年紀,身量還未長足,生得雌雄莫辨,俊俏非常,尤其是那雙燦若晨星的眼睛,顧盼間閃現出靈慧狡黠,叫人一見之下便難以忘懷。

尉遲越不期然地叫他晃了一下眼,回過神來,心中不由氣惱,從來隻有他晃別人的眼,豈有叫別人晃的道理。

最可氣的是,這小子一舉手一投足顯然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偏偏穿了件不起眼的青衫,鴉羽似泛著微青的烏發用一支素牙簪隨意綰起,越發凸顯出姿容過人來。

對比之下,自己這一身講究的華服便略有雕飾之嫌。

饒是他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這少年生得並不比他差,肌膚還更細膩白皙,籠著層瑩瑩的光澤,仿佛吹彈可破。單憑美貌能叫他多看一眼的,這少年還是頭一個。

楚王殿下不動聲色地打量來人時,沈宜秋也在打量他,她隨父母從靈州回長安才數日,這是頭一回逛市坊,不曾見識過楚王殿下招搖過市的盛況,不由叫這花孔雀似的年輕男子晃了一下眼。

她在簾外聽這人頭頭是道地大放厥詞,忍不住發笑,此時見到他真容,倒不忍心刻薄他了,無他,此人雖一身傻氣,奈何臉長得好,她待美人總是格外寬容。

她向男子一揖:“汝南邵冬春,見過足下,方才多有冒犯,請足下見諒。”

尉遲越見這少年彬彬有禮,惱意消了大半,起身還以一禮:“汴州尉氏劉玉玨,行三。足下可是與邵員外有親?”

沈宜秋絲毫不慌:“邵員外是某隔房的叔父。”

兩人敘過年齒,相讓入座。

店主人眼光毒辣,一看便知這少年郎非富即貴,連忙殷勤地奉上茶菓。

寒暄了幾句,尉遲越佯裝不經意道:“方才某言此畫乃展子虔手跡,足下似有異議,還請不吝賜教。”

沈宜秋瞟了一眼攤展在畫案上的《平林晴霽圖》:“不敢當,不過這畫並非展子虔所作。”

尉遲越聽他說得斬釘截鐵,暗暗不忿:“足下何以斷言?莫非足下見過展子虔的真跡?”展子虔流傳於世的畫作不多,幾乎全在宮中,也不知她是在哪裏見過。

沈宜秋點點頭:“在洛陽洛陽雲花寺看過他畫的壁畫。”

尉遲越道:“僅僅見過一回壁畫,足下如何斷言?恕某直言,無論是‘空勾無皴’的筆法、設色的方法還是題款的書跡,都是展子虔無誤。”

頓了頓接著道:“不瞞足下,展氏真跡某倒是有幸見過幾幅。”

沈宜秋將手上半個玉露團塞進嘴裏,拍拍手上的米粉:“某敢肯定,這幅並非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