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娘娘見諒,小女失儀了。」顏書語眨去眼淚,躬身行禮。
「雖然是畫給妳的,不過這畫卻是送給我的,所以妳看看也就罷了。」秦太後放下茶盞,步下主位,繞著顏書語轉了一圈,是比之前更仔細更深入的打量。
顏書語不動不語,任由對方端詳。
不過,在秦太後身上,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是她今年送給夫子的新茶。
那是她找來的老茶農新培育出的品種,她嚐了覺得不錯,就送了些給夫子,全天下,除了她家裏那些和送給夫子的,再不可能有第二個人會有。
夫子和秦太後?顏書語覺得自己似乎摸到了端倪,從前沒聽說過這兩人有交情,現在發現也不算太遲。
夫子那個人,嘴硬心軟,恐怕是暗地裏為她做了什麼事情。
前世今生,或許她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護了她一程。
有師若此,人生之幸。
「聽說妳琴彈得不錯?」秦太後繞著人轉了一圈兒之後,出聲詢問。
「小女跟著夫子學過一些,太後麵前不敢妄言。」顏書語實話實說。
除了在夫子麵前,她並非那麼喜歡撫琴。
「既然彈得不錯,今日就彈一曲吧。」秦太後召來宮女,烏木匣子被捧到一旁,顏書語麵前很快擺上了琴台和香案。
看著麵前神色悠閑等著聽琴曲的秦太後,顏書語沉默淨手,安坐靜候,「小女會的琴曲不多,不知太後娘娘想聽那首?」
「《憶故人》。」秋日陽光透過花窗灑落,光暈裏,秦太後容貌模糊,聲音卻清晰。
這首顏書語倒是會,看著眼前名貴古琴,她平心靜氣,許久後,手放在了琴弦上。
《憶故人》是首委婉情深的琴曲,她曾經彈過,卻隻彈到一半,蓋因那時候心事沉沉,琴音中滿是哀戚與惋惜。
今日再彈,不知是何光景。
潺潺琴音響起時,不是從前空山月下獨徘徊的哀戚,而是寧靜致遠之意。
記憶中的故人太多太多,有的讓她痛苦過,有的讓她開心過,他們伴著她走完了曾經的那段人生,即便她曾經留有遺憾,也在如今的日子裏慢慢被撫平。
她如今還在繼續往下走,曾經的故人們縱然青澀,卻也同她一樣,繼續著腳下的路,即使相逢不識,即使今生無緣,能同行一段路已是難得的因緣。
故人已故,新人非故人,隻望諸君安好。
等琴音落下時,顏書語才發現自己眼淚流了滿臉,她重溫了一遍過去,送走了故人們,如今卻能同他們再度活在一片天空下,天意已足夠恩慈,不可奢求更多。
秦灼儀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多年之後又有了眼淚,看著琴台前麵無聲流淚的小姑娘,她想起了遠在他方的那個女孩子。
若是她現在還在,看到這麼一個琴音如此之好的小姑娘,恐怕會同琬晴一樣喜不自勝。
世間最難得,初心不改。
她大概明白琬晴看重她喜愛她的原因了。
殿中本安靜,卻被突然響起的抽泣聲打破了平靜,秦灼儀看著她那些一向謹守規矩的宮女內侍們,在琴音中個個淚水落了滿麵。
從前,能做到這些的,除了琬晴,就隻有那個遠嫁的小姑娘了。
「彈得不錯。」秦灼儀神色平靜的擦去了眼淚,喚來還紅著眼睛的心腹宮女,「去把我那個玉盒拿過來。」
宮女掩去驚訝,將主子喜愛的那個白玉盒奉上。
由整塊名貴白玉打磨出來的玉盒晶瑩潔白,細膩無瑕,一看就是珍品中的珍品,對秦灼儀而言,盒子名貴不在於本身,而在於這是那人曾經送她的定情之物。
縱然他後來背棄了曾經的誓約,但於她而言,她永遠記得他將一顆純粹的心奉上的那一刻。
他改,他變,不意味著她也要同他一樣,曾經的好她記得,如今仍舊看重,但卻隻是緬懷過去那些美好,並非沉溺不可自拔。
她的路,她一向自己選自己走,無論好壞,從不抱怨,也從不後悔。
她能為他守著他陳家的江山,守著他的遺誌,卻不會和他再是同路人。